尾声
“我干嘛这么做!”田代怒容满面,叫了起来。
“他杀死了冲田心爱的女孩儿。”齊藤陷入沉思,“你同情队长失恋的痛苦。”
“荒谬!死者不一定真是队长的心上人!”
“你能确定那个女人的情郎是一队的?”
田代脸泛红潮:“被您这么一问,我也不能确定!也可能是其他队里的。”
星光黯淡,预示着明天是个坏天气。他俩加快劳作的速度。
一刀重重切下,墓穴塌掉一角。田代说他出发之夜也像今晚,厚厚的云层遮盖了月亮,星星变得隐约朦胧。他想第二天恐怕会下雨,这样会使行程更加辛苦。
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有个行人酷似原田左之助。有一刹那,那人似乎想过来招呼,但是又很快走远了。十四年之后田代回想起来,还是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原田。原田没理由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己也没能看清容貌。他付之一笑,觉得想法荒唐。但从原田联想起冲田队长,新兵卫警醒到自己忘记带出冲田赠送给他的芦笛。虽然不过是儿时的玩具,但出于一种接近幼稚的想法,他冒险沿路回去。于是他误了子时之前的最后一班渡船,在落脚点熬到破晓时分。
“你看见原田?”
田代道:“也许不过长得相像。”
“原田是有太太的。”
“是啊!她很早就过世了。您记得那时很多朋友拿他什么时候续弦打赌?”
“她死于……元治元年的……夏季的……”
田代提醒道:“六月初。”
“也许先前他跟踪你,并且给了你一张密令。”
“跟踪我的话,怎么会被我撞见?”
“也许因为他是傻乎乎的人。”
田代泄气:“太多也许。”
“那么就是大泽吧。管他是什么动机。”
“其实……能与我联络的人还有几位。”田代不敢正视齊藤的目光,支吾道,“岛原君、彪藏哥哥、土屋都能做到。这是由于友情的缘故,或许您无法理解。”一队的团体精神。见鬼!
齊藤爆发一串粗话,涉及相关人士的各位女性祖先。
“对不起。”
“你们是怎么搞的!真是儿戏!”
“对不起。”
“算了,继续讨论。”齊藤按捺住怒火,“现在的结论是:大泽、岛原、彪藏、土屋、原田,五人必居其一?”
田代惆怅起来:“他们都早已死于战争,不是么?”
齊藤肯定说:“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会是谁?土屋没有女友,能不能不算上他?”
齊藤没有吭声。墓穴渐渐露出端倪。浑浊的、湿乎乎的土,一副尸骨。
“咦?这个人……是,是,明明是……活埋的。您看他的臂骨、指骨、口、鼻……临死前一定挣扎得很剧烈。”田代语声越来越惊讶,“他不是冲田队长,竟然真的不是冲田队长!我记错了地方?那么,队长的坟墓是哪一座?我不该把墓碑取下来,这里没有墓碑的坟墓这么多,完啦完啦我分不清……”
整个墓穴清理出来。
齊藤道:“没有菊一文字则宗。”
“果真不是冲田队长。”田代沮丧地说,“不过,也不是武田队长。我听说过,武田队长是光荣牺牲的,被好好地落土安葬。”
“我们都记错了。”
死者骨骼玲珑,不可能是魁梧茁壮的武田观柳。一个错觉将他带到这里。这算是命运的愚弄?不,也许是上苍做主要为武田伸冤。否则田代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来这儿与自己相遇?
“岛原。”
田代反应不过来:“您说什么?”
“谋害武田的是岛原。”
“嘎?”
“因为岛原问路。因为他丑时回来复命。”
“我不明白。”
“准确来说,是我主动指点他路线。但他为什么不拒绝?他应该拒绝的。你说他认识路线。当时情况紧急,为了节约时间,有人甚至主张丢下你。”
“噢!”
“我明白岛原为何非要请求由他找你,因为他知道你不在。他不允许看见别人无谓冒险。一个善良的凶手。当然他一定躲在安全之处,算算时间相当,再装出往返一趟的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关键的是,那时其实你还在落脚点。如果他真去找你,会遇到你……”
田代的目光落在尸体手上。右手五指虚张,充满生存的渴望;左手握拳,好像握着最重要的东西。
“那个女人是交际花小常?”
“当时岛原目睹一切。也许冲田知道这事儿。”
齊藤说着,俯下身子,试图拗开这只手,看个究竟。但手握得那么紧。直到指骨被他拗得粉碎,他才如愿以偿。
——尸骨掌心藏着一颗圆圆的珠子。
“这是什么?”
“这是骨珠。一种廉价的艺术品。”
“哎呀!您,您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阳光刺痛了我的眼。”
田代不信任地望向齊藤身后:云层很厚,天色阴沉沉的,东方天际一片灰暗的红,新生的朝阳囚禁在那后面。昔日的第三队长脸背着光,在浓重的灰色里,嘴角纹路愁苦,苍老憔悴。他闭着眼。
他看见他紧紧地闭着双眼,紧紧握着拳头。
一张清癯的脸上都是泪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