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尚轩又回来了。 “爸,下雨了。” 老爸一听,立刻很得意,“我就说吧,天气预报不能信,说什么持续干旱,你瞧瞧,这不是降水了吗?” 老爸在研究所里做水文观测,从天上的雨到五湖四海的水,包括水管里流出来的自来水,都在他热衷的研究范围里。爸年轻时长得仪表党党,看尚轩现在的样子就可以想当年了,那个时候邻居们叫他‘龙太子’,现在年纪大了,头上都是五线谱、满脸是音符,这个绰号自然废了,所以现在大家叫他‘老龙王’。 在龙王面前有‘三不可’。一,你不能用完水不关水龙头,除非你皮痒欠揍;二,当着他的面儿不能两小时以上不喝水,他会喋喋不休的告诉你‘人体百分之七十是水’;三,绝对绝对不要提起有关三峡的话题,否则投其所好,他必定拉着你如泄洪的水坝汹涌澎湃。 尚轩最会讨人欢心,一句话就哄得老爸开心了。他拿了把风骚的小伞又钻出去。 妈拿了把大伞追出去。 “伞小自然有小的妙处。”尚轩又贼又色一笑,跑进雨里。 “爸,你也不管管他,还剩一个月就高考了,还这么不上心!” “管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用我管教吗?”老爸不以为然,“什么样的行为,得什么样的后果,他自己清楚,别人说了有什么用?” “你不是‘别人’,你是他爸爸呀!” “是爸爸又怎么了?每个人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负责。”爸拍拍我,“人和人不同,努力并不一定代表成功。尚轩和你不一样,你的成绩是用功出来的,他的成绩是悟出来的。省省心吧,尚轩都十七了,不是小孩子。” 是啊,尚轩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一边听我讲童话故事一边蹭着我的衣角擤鼻涕,不会再张着惊奇的大嘴呆呆围着我听我弹《铃儿响叮当》,而我也已不再读童话,不再弹叮当的曲子。岁月如风,不知觉中已经把往事掀过了。 我有些怅然。 “他现在正处在最黄金的学习时期,却用在交女朋友上,不是浪费了?” “年轻人嘛,不就该做点年轻的事?”连老妈也为他说话了,“小婉啊,你也该交个男朋友了。” 我叫蕾婉,是不是这个名字注定了我一辈子当花骨朵,没办法鲜妍盛开?我十四岁跨进大学,在那些至少大我四岁的同学眼里,被玩笑的归为该过六一节的‘少年儿童’,根本没有男同学追求。踏入社会后一门心思的工作,很快升任主管,一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女上司门前,就象土壤贫瘠的干黄瓜地,乏人问津。 其实,我很喜欢读言情小说,从琼瑶到席绢,从《简爱》到《飘》,那些个女作家的笔挠在心上,象爬过一条毛毛虫,软软的,痒痒的。不过,爱情故事中的女主角,她可以个子矮,可以很穷,可以身世坎坷,可以脾气乖张,甚至可以——不太漂亮,但‘绝对’不可以不可爱。 我不可爱。我脾气又硬又臭,喜欢自作主张,不喜欢依赖,而且还特别好胜,总在和异性争输赢,在我的学科领域,几乎见不到女性,能和我争的也总是异性。显然,我缺乏女性特有的温柔婉约,所以,立刻被一扫帚扫进‘不可爱’的一类了。这么一想,就别提多自卑!不过,到了二十岁的年纪,什么都定了型,这性格要改变也难了。 “妈,你怎么和爸恋爱的?” 妈妈是很典型的家庭妇女,而爸爸是个一辈子沉迷于学术的老学究,两个人怎么看怎么没有共同语言,却一起恩爱的生活了二十多年,非常非常的恩爱! “那时候我正在东北的军垦农场里插队,有一次盖宿舍,一个房间住十个人,指导员问我们‘需要几间房啊?’你猜你爸怎么说?”妈爆笑出来,“他很认真很认真的说:‘8.6间’,真是个书呆子!呆得可爱!” 缘之一字,真不可思议!同样的个性,在一些人看来是缺点,但也许,在某个人的眼中却能象星辰一样闪耀光芒,而我命里的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我没有拿伞就跳进雨里,雨很大,雨点砸在路面上的声音听起来象韵律的非洲土著的鼓点,我穿着凉鞋大力踩进水洼里,浪花飞溅,我唱着《雨中曲》,象电影里一样,从街道的一头跳到另一头。这一刻,我很开心,这一刻,我相信自己很可爱,这一刻,我已准备好了迎接爱情! “哈哈——”笑声从角落里传来。 我扭头望过去,那个人举着一架摄像机,随意的牛仔裤,赤裸着上身,体恤衫盖在摄像机上全湿透了。 “谢谢!”他说,“我拍到了真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