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毕业了这么久，已经很少再谈理想。我们每一天都有很多现实的麻烦和忧虑，或者现实的快乐与成就。至於理想，它与我们的生活是和谐还是冲突，都已经不再重要。即便我们时而发现自己有必要改变一下现状，也多半是因为厌烦了目前的公司，孩子需要去一个好一点的学校，两个房间已经不够一家人住，要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去一些新的地方，好几个月没有休息了应该回趟国或者至少出去旅行一次。。。 可是真正的所谓理想呢？那个出现在罗大佑“闪亮的日子”里的词：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的唱你慢慢的和 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 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历经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的记著 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日子已经将它带去了不知何方。正所谓：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摧。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更不要提我们去跟美国的同事谈及理想。所以那天在开会的时候，这个字(dream)跳出来，我大吃一惊。本来在谈工作，不知怎么开始谈起小道消息，说起公司的一位同事辞职走了，去了洛杉矶。“他去追寻他的理想了！”一个同事半开玩笑的地宣布。 “理想？！”我惊问。 在开会的时候，我是很少发言的。所以我一问，那位同事就觉得有必要回答一下，“他的理想就是拍电影。他现在去好莱坞了。” 说了这些，便开始讨论其它的事情：下一个软件发布会是在什么时候；有一个程序一直出问题；下个礼拜汤姆休假；等等，等等。 会上后来的事情我都没太注意。一直想着早上那位辞职的同事曾给公司发了电邮，说有几本书他没用了，问谁要。其中有一本是John Updike的短篇集，我很喜欢，就向他要，才知道他要离开公司了，也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他同我隔壁的女孩挺要好，只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洛杉矶，还说他都没有给自己时间收拾行李和搬家，好像走得很匆忙。 终於忍不住，跑去问隔壁的同事他到底去了哪里。他果真是去了好莱坞！ 他在这里工作已经有十来年了。偶而在工作上有联系，知道他的技术很强。从他的姓来看，应当是韩裔，可能是在美国长大的。对他的了解，只是这些而已，直到今天才从同事哪里知道他工作以外的一些事情。原来他一直都非常热爱电影。在与我们共事这些年间，他其实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他的电影之梦。他甚至为了省出钱来拍电影，退掉了他在旧金山的房子，搬去与父母同住。不久前，他自己花钱拍的一部片子在美国的一个亚洲电影节上放映，反响不错。“那对他可是件大事。”我的同事强调说。接着她又告诉我，他的一班拍电影的朋友都在年初的时候辞掉工作搬去洛杉矶了，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推动。他觉得是时候他去开始走那条他的理想之路，所以就走了。他并不知道此番会有何成果和遭遇。他只是在好莱坞拿到了一个半年实习的职位，但是他要用他自己的双脚去探探深浅了。 “你有理想吗？”我问我的同事。她说她不知道，尽管她有可能会辞职出去旅行，但她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的理想。我於是想起大约一年以前，有另外一个部门的同事，突然辞职。我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她说去旅行。她只想去旅行，直到把存的钱花光了为止。然后再赚钱攒钱，好能再去旅行。尽管我当时没有问，但我觉得她应当是将旅行当作理想了。她多么幸福，因为她不仅有理想，还愿意为理想付出。 因为我已经说不出什么是我的理想，所以我也同样羡慕那些还有理想的人，尽管他们有可能到现在为止还没为他们的理想做过什么。 我在中国的时候有一位好朋友，电影学院科班出身，热爱电影，又有艺术气质。但是他毕业后进了广告这一行，一直都没有再走出来。我到目前为止都并不确定他是同样地爱着广告，还是他需要事业的成功和财富的积累。总之他好像做得很成功。他的广告公司越来越大，他的工作成就越来越高。他得过奖，赚了钱，或者还有过很多我都不知道的成绩和收获。可我始终记着他与我私下里的一些对话，不能释怀。 那是在他创业之初，刚好有尔东升执导的“新不了情”在公演。与他聊起来，他说特别希望将来有一天，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的时候，能导演这样的一部片子。场面不用恢宏，剧情不要离奇，单是简单的故事里有很平淡很美丽的意思就行了。他当时的说话令我十分感动，因为我认为那个理想其实是很高很难的。他可以想着要拍摄一部惊世之作并且为之努力，我倒不觉得如何。可是如果他果真能够平平静静地拍一部平平常常的电影，不去计较其中的得失，那才是理想化的理想，是世上极少有人能够成就的。 后来我来了美国，与这位朋友通过一些信件。他有提及想要来美国学习电影方面的东西，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放下他目前如日中天的事业。那样的境况下，我想大概他已经将他的理想暂时锁进箱子里了。或者他已经没有了我定义中的理想，或者他又有了新的完全不同的理想，也未可知。 我坐下来，把那些繁杂的琐事抛开，单单想着理想这两个字，如此唯美。它的浪漫是我这再难经历，所以令我对拥有它的人肃然起敬。 2004年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