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间谍)
关于月饼,在我的记忆中并不可爱。小时候吃的是一种带青红丝的月饼,硬得象石头,吃起来味道也怪,每到中秋节家里都有几盒这样的月饼,包装得很漂亮,却没人去吃。后来硬到实在不行了,爸爸妈妈早餐用来泡豆浆。边吃边给我做思想工作,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们小时候哪有这种东西吃。
对我来说,中秋节的食品就是螃蟹。九月中下旬,正是豆黄蟹肥的时候,两三个一斤的大螃蟹满集市都是,膏肥黄厚。
螃蟹这东西吃的时候讲究个气势,对生性刚猛的东西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敬意,想它们在海底双目如炬行走如飞,多少算是个壮士,死后应该礼遇。所以一个两个的上盘过於文雅甚没意思,一定要十斤八斤的煮来,姜沫儿剁上半大海碗,一瓶老醋直灌进去,桌上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放,直接端锅上来。酒也不可多饮,小酌都嫌搅了鲜美,一定要助兴的话,要选黄酒,螃蟹性寒,黄酒质暖,君臣相佐,一张一驰,各中种滋味一言难尽,总之是给个神仙都不做的了。
海边的岩石上有小螃蟹,指甲盖大小,月圆的时候常蹲在沙滩上赶海,随便翻开一块石头,下头就横七竖八地惊走五六只小蟹,捉过来,放进随身的小桶里,盖上盖子,听它们在里头沙沙游走,成就感油然而生。晚上提回家给妈妈,拿辣椒加猪油细细炒了,全须全尾地放嘴里,是秋天最难得的美味。有时调皮上来,直接在海边就生吃小蟹,美国人要知道,一定以为碰上野蛮民族尚未开化。殊不知天下有种美味不食人间烟火,只合慧眼知己惺惺相惜,用唾液跟胃液直接施以敬意,可惜近年来污染严重,海物都好像欧阳峰家的宠物,浑身是毒,再也不许我这样亲近大自然了。
如今又到中秋,想起以往这天总要跟父亲买了螃蟹大块朵颐,天上月亮大得象盘子,夜凉如水。只有我们爷俩对饮,天地清澈,有酒有菊,平日混浊的性情,被这月亮一照,水洗般晶莹。老爸在对面谈古论今,我便做他唯一听众,虾兵蟹将进了肚子也带著一层厚厚的文化味道。酒酣处老父做浅吟低诵,我在对面听得楞住不知今夕何夕。
去年老爸是在美国过的中秋节,晚上浩月当空,四处人静,我按老规矩买了螃蟹认真码上桌,正等老爸开怀畅饮。老爸却抬眼看天,叹气说:不知道明年我还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过中秋。
如今我和父母隔着大洋,中秋月圆之时,举杯遥想,不知老父亲桌上是不是依旧老黄酒大螃蟹,墙角菊花开得是否尽兴。
突然明白,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也许,这才是中秋节应该有的味道吧。
9-13-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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