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聘到邻校给一个自大进修班上课。课很紧,一周四次。学生又很多。每次上完课走出教室,她总要站在那个花坛前作上几次深呼吸,然后才推上那辆红色的单车回宿舍。
因为生平第一次走上讲台,因为面对的是一群大她几岁的学生,所以平时爱笑的她在黑板前却是一脸的严肃,极尽师道尊严。
又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天,上完两节课的她拍着满手的粉笔灰倦倦地走出教室。天湛蓝湛蓝,灿烂的阳光刺得她微微地眯起了双眼。她低下头,无意间却发现一枝玫瑰正俏然立于她的单车头上。那是一枝猩红,猩红的玫瑰,迎风摇曳得极为妩媚动人。一瞬间,她不由地一愣,是谁给她 (它) 送了这支花?走近花坛,她细细地注意了一下,却未发现有任何被折的枝桠,显然不是出自此处。可是,会是谁呢?是我班学生吗?踩着自行车,一路上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走进宿舍,她才下意识地摇摇头,“管它是谁插的呢,许是为好玩呢”。放下书,她找出那个久置未用的漂亮的黑瓷花瓶,装回一瓶清水,将花小心翼翼地插上,置于桌前。同室女孩打饭回来,进门便大叫:哇,好漂亮的花,哪个白马王子送的?她微微脸红,佯怒上去捶了她一拳,心中却是莫明其妙地漾起一丝小小的甜意。
再接下来的日子中,每次讲完课走出那栋教学楼时,她都能看到一枝花迎风怒放在她的红色单车上。只是颜色偶有不同,或红,或粉,或黄。如此日复一日,她已渐渐习惯于这枝花的存在,甚至每次去上课的途中,她的心中都会怀着一份暗暗的期待。是期待着另一朵美丽的花?还是期待着‘他’的出现?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这怎么可能?期待一个素不相识,从未露面的陌生人?她有点生自己的气。然而不可否认,她确实很想知道他是谁,她甚至想象过在那么一天,他举着那朵花踏着五月的夕阳向她走来,微风撩起他额前的黑发,噢,那五月的晚霞,烧得她目眩。那是一些单纯平凡的日子,就如那每日升起的太阳,每日扑面的风,可是因着心中这份小小的秘密,这平淡的日子竟是那般地快乐而美好。每每上完课回来推开宿舍的门,她总要举着那朵花兴奋地冲着女友喊:瞧,又是一枝!脸因激动泛着微微的潮红。她总是照例打来一瓶清水,然后将花小心翼翼地插入,窄窄的瓶口因花的渐渐增多被挤得满满的,于是她只好极为不舍地将那几枝近将枯萎的花扔掉。同室的女友于是总取笑她,可每每此时一贯伶牙俐齿的她却总不回嘴,而只是低头偷偷地笑,笑得在心头烧出一片艳艳的桃花,如云似雾,彩霞一般漾在她的心头,飘呀飘。
不知何时起,晚上躺在床上她会开始偷偷地痴痴地想,那个他究竟会是谁?是班上的学生?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还是竟是身边的朋友?于是悄悄地在心底勾勒他的形象:英俊潇洒,温柔多情,浪漫诗意,。。。?想着想着,她不由地为自己感到难为情和害羞,于是把头埋入被中偷偷地笑自己,再将头探出时,竟发现天上的星星也正挤入窗来冲她使劲地眨眼睛笑她呢。于是她更为不好意思,于是只好用手把眼睛合上,命令自己入睡而不许再胡思乱想。
可是在那么一天,当她走出教室,又习惯性地用目光去迎接那朵花时,她看到只有空空的车把在孤独地等着她。这怎么可能?她一愣,心中闪过一丝些微的怅惘和莫明的失意,慢吞吞地她推上车回到宿舍。那是个晴朗的日子,吹着和旭的春风,然而她只觉得好倦好倦。
再接下来的日子,正如那多花神奇般地出现一样,它又神奇般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每每她那颗满怀期待的心总是一次次地让失望给覆盖和淹没,她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些什么,心中空落落地难受。瓶中的花渐渐地枯萎了,花瓣落在桌上狼籍一片。她终于叹口气起身把花扔掉,把水倒空,然后慢慢收起那个漂亮的黑瓷花瓶。女友偶有问起,她扬眉一笑,故事?本来就没有什么故事,难道一朵花值一个故事吗?确实不值,她在心中回答自己。
日子于是又重新平平淡淡如流水一般慢慢划过,无风亦无浪。然而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不眠之夜让她模糊地想起以往那段快乐的日子。她有时会禁不住问自己,他,真的有过那么一个他吗?于是她自己也开始迷惑,这会不会只是我的一个梦?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只有月光静静地流泻进来,在桌上刻出一个个明明暗暗的窗格子。
一年后,课教完了,她便不用再去邻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