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雪山庄
六月十八,飞雪山庄。
一个江湖人轰动已久的日子,一个年轻侠客梦想神怡的地方
这一天终于来了……
谢琅、楚笑阳策马奔驰在往飞雪山庄的路上。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尽管这一日天气阴睛不定,但还是不能影响两人的好情绪。
楚笑阳愉快是因为路两旁青山绿水、翠色宜人的风景。谢琅高兴是因为看到楚笑阳正沉浸在快乐之中。
就这样,一串马蹄伴一串笑语,当转过了一个山口,飞雪山庄已隐隐在现。
山庄筑在山脚下,清亮的溪水蜿蜒着从庄前流过。四周青山如黛、烟雾氤氲、林木疏朗、鸟声啾鸣,宛如一副清幽的图画。
越往前走 ,眼前的风景更是明媚动人。不知怎的,楚笑阳却觉得这清幽美丽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但他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一只画眉立在路旁的一根树权上唱着轻快的歌。听到马蹄声,“倏”的一声叫着飞走了,遗落下一串宛转的歌声。
听到画眉的鸣叫,楚笑阳忽然明白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今天是江湖第一美女比武招亲的日子。而这条路上却如此安静,安静的太不正常了。
他侧身向谢琅望去,谢琅皱着眉头,显然也感觉到了这地方的异常。
马蹄扬起一阵飞尘,飞雪山庄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楚笑阳忽然道:“今天不是飞雪山庄比武招亲的日子吗?怎的连个鬼影也瞧不见。难道人都死了不成。”刚说完,便觉自己失言,急忙闭住嘴巴,谢琅的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随即朗然一笑:“小楚,既然千里迢迢跑来参加这招亲大会,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没准今天你就要抱得美人归呢!”
听了这话,楚笑阳一下子发急起来:“我,我才不是哪?要不是给两个嫂子逼着,谁来参加这倒霉的招亲。”
“哈哈哈哈。” 看到他急得象小孩子似的样子,谢琅爽声大笑起来。一拍跨下的座骑,抢先跑到了前面。
转眼间两匹马已跨过小桥,楚笑阳隐隐看到门前站立着几个人,不由舒出一口长气,但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朱红色的大门两旁各自站立着四个身穿白衣、戴着白帽的大汉。其中两个上前拦住二人,面无表情道:“两位若是来参加比武招亲大会的,还是请回吧!”
飞雪山庄的确发生了事情,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飞雪山庄的的庄主突然过世了,死在他女儿即将比武招亲的日子里。
不要说谢琅和楚笑阳不相信,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太突然、太意外、太蹊跷了。但是现在,白色的素缦后面的的确确放着一口棺材。黑色的棺材,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
大厅中已聚了一、二百人,大多是各大门派和武林世家的年轻公子。不管怎样,雪行义做为一代宗师和大侠,没有道理不来拜祭一下。更何况,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即使不能参加招亲大会,也是要一睹这位美女的风采。
此时,这些人面上都写满了疑惑、愕然、沮丧、懊恼、惊异等种种表情。除了这各种复杂的神情外,每个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的被棺材前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谢琅走进大厅的时候,一眼便睹见了跪在棺木前的雪飘飘。
漆黑的长发垂到腰际,柔软宽大的雪白纱衣掩不住曼妙无比的身躯。虽只是一个背影,却已令众人心跳不已。
每个人心中都暗暗猜疑,不知道这拥有如此优美背影的人回过头来会是怎样一种情景。不少人面上已露出急切的神色。
在她旁边跪着四个小丫鬓,俱是生得明丽动人。众人均是一个心思,使女已有如此容貌,那这江湖第一美女看来所言非虚。但不管众人如何猜测,从第一个走进大厅的人到现在,棺木前的人影便似石雕般一直跪在那里。
谢琅和楚笑阳暗暗叹息,觉得这位雪姑娘实在是又倒霉、又可怜。楚笑阳心想:在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有意义和最重要的日子里,遇到却是自己的父亲的死亡。这份打击,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接受和承担的。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命运对这位雪姑娘实在是很残忍。
“对不起,让一让。”楚笑阳的肩膀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个女孩子急呼呼的从后面人群中挤进来,站在了楚笑阳身边。
楚笑阳望过去,心中突的一荡。这女孩子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着一副娃娃脸,模样生得清甜之极。因奔跑过急,雪白的脸儿浮起了两朵桃花,发辫上的小黄花也犹自跟着一荡一荡的,侧面瞧去,只见她长长的睫毛正如蝶翅般微微颤动着。
似乎察觉旁边的人在看她,小姑娘侧过脸来,正撞上楚笑阳好奇的目光,她顽皮地向他一吐舌头,楚笑阳的脸不知怎的竟有些热起来。
“典典,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到处乱跑。”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个被叫作典典的女孩刚才还满脸兴奋的表情一下子就多云转了阴。
谢琅回头望去,正触到一张威严的脸孔,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诧,随即都笑起来。
那人走过来,挽住谢琅的手臂,低声道:“江南一别数载,真没想到在这里撞到谢贤弟,敢情也是要来参加这招亲大会的。唉,真是可惜……..。”
谢琅指一指楚笑阳:“我是陪小楚到这里来的,不知慕容兄怎的会到了这里?”
“唉!还不是为了这个淘气的丫头。”慕容赋感叹一声,瞟了瞟站在前面的慕容典典,道“小丫头呆在家里闷坏了,一定要缠着我到江湖上去走走。这不听说飞雪山庄比武招亲,就吵着来凑热闹,我不同意,没想到她竟一个人偷偷跑了来。要不是丐帮的朋友帮忙,险些就被她溜了。”
谢琅错愕道:“这是慕容小妹子,她―――竟这般大了么?”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甚微,但还是引得慕容典典回过头来,正好望到站在慕容赋身边的谢琅。
一件干净舒适的半旧衣衫随随便穿在身上,皮肤经过多年的漂泊和阳光的洗礼,已变成淡淡的褐色。英俊不羁的脸上,眉目之间隐隐闪着一股无形的剑气。
慕容典典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她的大眼睛在谢琅身上转了一圈,惊呼道:“你是谢大哥。”
清脆的声音把众人的视线都吸过来。
慕容赋急忙喝住她,又抱拳向各位唱个喏。
谢琅向她挤挤眼睛,偷偷指了一下自已的手背。
慕容典典脸上的桃花仿佛开得更盛了些。
想起六年前在慕容山庄与慕容赋切磋剑艺,自已一剑磕飞了慕容赋手里的剑。一个小丫头冲上来对着他又踢又打,还抱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时过境迁,昔日那个扑蚂蚱、捉小鱼的小女孩已变成了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谢琅不由得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有些怅惘。
不待慕容典典再开口,大厅里忽的一静,登时一片鸦雀无声。
两个人自棺材旁的角门里走出来,其中一人中等身材,四十岁左右年纪。虽然满面倦意,蚕眉下的一对细目却透着一股精明和犀利。此人乃是飞雪山庄的大管家龙翼,龙二爷。雪行义手底下有三大帮手,分别是龙翼、江荣和雷四。这三人除武功过人,更是把飞雪山庄发展的一日比一日强大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穿孝衣的年轻人,清秀的脸上眼神空洞,里面写满了悲伤和憔悴。不用多问,众人已猜出这定是雪行义的儿子雪小竽。
雪小竽走到跪立不动的雪飘飘面前,嘶哑道:“小妹,你已在此守了一天一夜了,你若再病了,叫我如何……。”说到此,哽咽着讲不下去了。
众人均恻然不已。
雪飘飘缓缓摇一摇头。雪小竽肩头一阵抖动,强自忍住悲痛,回转身对众人哑声道:“各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没想到却遇上家门突遭横变。雪家不能在尽地主之谊,望各位见谅。”
众人一听,纷纷劝慰,无非是节哀顺变之类。谢琅却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朗声道:“雪公子,令尊武功早已跻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以他的内力和修为,断断不会被普通的疾病所伤害。况现在雪庄主正值英年,又怎会突然逝去呢。”
听到这话,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其实每个人都带着这个疑问,却不好张口问出来。此刻谢琅一语即出,众人的眼光都探向了雪小竽。
雪小竽沉默半响,方缓缓道:“我爹爹确实不是故于普通疾病,他乃是中了川南一带一种极厉害的桃花瘴。”
众人听了,面色不禁一变,川南一带有一种桃花瘴,无色无味,这种瘴毒,就像绝症一样,世上根本无药可医。人如果不小心染上,便等于宣判了这个人的死期。
雪小竽继续道:“半年前,我爹闻听到他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隐居在此,便前去拜访。谁知在千嶂峰一带,误入当地一个死谷,里面遍山遍野都是这种野桃瘴气,等我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染上了这种毒气。虽然他一路上都在运功疗毒,但瘴气已深入经脉。他自知这种瘴毒世上根本无药可医,唯一的办法便是潜心修炼心阳经,或许还有希望抑制住毒气不在扩散,于是一返回家中便闭关静修起来。就这样修行了几个月,整个人似乎一点点好转。于是便商议着给飘飘把婚事操办了。谁知……..”说到这,又哽咽着讲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继续道:“十天前的一个晚上,爹不知怎的来了兴致,一个人跑到后花园饮酒赏月,并不许我们打扰,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醉卧在园中的青石板上。当时已是夜半时分,园内潮气甚重,他挣扎着想回房间,却一下子倒了下去……。这一下竟是没能在站起来,一直到现在,江三叔和雷四叔还在川中请大夫没有回来。”话到这里,已是语不成声。
众人都沉默下来,想到咤叱江湖十几载的一代名侠,竟这样无可奈何的死去。都不自禁的感叹。
大厅里又静下来,只有低低的饮泣声隐隐从后面传来。
正在这时,门外远远传来叱责声、怒骂声,随即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娇笑声由远至近传来:“冷弟,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谁知却跟灵堂里糊的纸人似的不堪一击。想不到雪家养了这么一帮奴才,以我看,养这种饭桶,还不如养群狗有用,”
众人都惊疑的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人这般胆大。
门一开,一个发髻高挽的红衣丽人盈盈走了进来。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位面目冷漠的蓝衣公子。
谢琅和楚笑阳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慕容典典的眼睛却一下子落在了蓝衫公子身上。
阿瑶甜甜的笑容灿若玫瑰,一套火红的榴花长裙,衬着这满屋的黑黑白白,仿佛一团火焰,要把这白色的灵堂燃烧、熔化。
望着这个衣饰艳丽的女子,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团疑问?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穿这么眩目的红色来到雪行义的灵堂。要知雪行义的侠名远播,来拜祭的人为示尊重,都已换上黑衣白服。慕容典典身上穿的也是一套灰色衣衫。而阿瑶却一团喜庆,那件红衫在这大厅中把人的眼睛都刺痛了。难道她和飞雪山庄有什么过节不成。
雪家的亲信和家丁早已面呈怒色,大厅里一片寂静。人们都感到今日这里定要发生不寻常的事。
阿瑶的目光扫过厅堂,奇道:“咦!今日不是飞雪山庄的大喜日子吗?怎么这屋里又是纸人、又是纸花、又是棺材的。这位雪庄主倒真是风趣之人,莫不成要躺在棺材里看她女儿挑选如意郎君么?这不是成心咒她的女儿守寡吗?世上可真没见过这么做老子的。”
听了这话人人都面色大变,雪家的人更是已按捺不住,眼光都望向雪小竽。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哥,不由替这位娇滴滴的美人担起心来。
谢琅注意到跪在棺木前的雪飘飘仍是丝毫未动。
龙翼龙二爷向雪家几个欲欲跃试的手下摆摆手,沉声道:“今日是庄主的祭日,这里又是庄主的灵堂。这位姑娘,希望你在此放尊重一些。如果飞雪山庄有过什么得罪的话,看在亡人的份上,等我们安葬入殓之后再行解决。相信二位总不会跟过世的人为难吧。”
阿瑶收起笑容,双眉一簇问道:“这棺材里躺的真是雪行义,他真的死了么?”
龙二淡淡道:“难道姑娘喜欢拿爹娘老子的死来开玩笑吗?”
阿瑶甜甜一笑道:“这位大叔,您可真会说笑话,我怎么会拿死人开玩笑呢?不过,我只是有些奇怪。俗语说: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怎么到这句话到了飞雪山庄就恰恰相反呢?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大叔,您说是不是呢?不过,死的又不是你的爹娘老子,您也犯不上难过,对不对。”
这几句话讲的恶毒之极,一向沉稳的龙二霎时变了脸。他身形微动,正要上前教训二人一下,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了他。
雪小竽静静的看着二人,神色不变,众人均没想到这似乎被悲痛袭倒的年轻人此刻居然比谁都沉的住气,俨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镇定。
迎着雪小竽那静视的目光,阿瑶依然一脸甜蜜的笑意。好一会儿,雪小竽才静静道:“姑娘今日来,是成心找在下的麻烦了。”
阿瑶嫣然一笑:“雪公子,你我素不相识,我们之间又没有瓜葛。我怎么会成心找你的麻烦呢?只不过,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然是有要事,这次来,我们便是要和令尊清一笔多年的旧帐。顺便取回我们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要说江湖中欠雪行义人情帐的人倒不少,但从来没听说过他欠别人的。雪小竽也是一怔,淡淡道:“却不知先父欠姑娘的什么帐,又拿了姑娘的什么东西。”
阿瑶尚未回答,一个声音冷冷道:“这是我跟姓雪老儿的事,你没有资格知道,也不配来问。”
冷公子一语即出,众人都心头大震,气氛霎那间变得一触即发。大厅中只有慕容典典望着冷公子,似乎没有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雪小竽仍是神色未变,谢琅忽然觉得这少年的定力实在有些可怕。
雪小竽淡然道:“先父即逝,父债子偿乃天经地义的事。二位即不肯讲,那就说明先父根本未欠你们什么,一切不过是你们在找借口而已。”
阿瑶笑着接道:“雪公子,这次我们来,本来是和雪行义算一笔旧帐。现在人既然已经死了,帐就不必还了。但是他抢走我们的东西,我们却一定要讨回来。不知雪公子可否方便一下,让我和令尊讲几句话。”
雪小竽的目光锐利起来:“先父明明已经逝去,难道姑娘对死人有兴趣,要和死人讲话吗?”
阿瑶沉下目光,望着窗外愈来愈阴沉的天空,缓缓道:“我对死人当然没兴趣,但我却对死人的魂魄感兴趣。雪行义死得不明不白,他一定有话要说的。况且,这样东西如此珍贵,他若不带在身上,又怎么会舍得走呢?”
阿瑶一字字讲出的这些话如咒语一般,充般了怨毒。让人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有几个胆小一些的双腿竟莫名其妙的抖动起来。
时近正午,但外面阴沉的天空,浓重的阴云,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阿瑶站在这灵堂之中,站在这素缦纸花之中,神秘艳丽的似一个女巫,一种说不出的诡密气息充斥了整间大厅。
一阵风吹来,棺木前的纸人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仿佛真的有死人的魂魄在召唤。死般的静寂中,有人已忍不住想逃出去。
阿瑶眉目口角挂着说不出的神秘笑意,一步步向棺木走去,似乎真的准备和死人对话。龙二一挥手,厉声道:“飞雪山庄岂是让你这践人撒野的地方。”说话间,几条人影已自四面八方向阿瑶扑过去。
他们的来势迅急、凶猛,阿瑶即没有抬手相迎,也没有闪避,依然一步步向前走去。众人瞪大眼睛,不少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恍惚间蓝影一闪,紧接着便是几声闷哼和巨响。众人大惊,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刚要挨近阿瑶,便似中了魔法一般纷纷倒地,根本就没看到阿瑶是如何出的手。武功差些的隐约看到蓝影一晃,但冷公子两眼漠然,依然站在方才立着的地方,似乎根本就没有移动。
谢琅、楚笑阳和慕容赋等人皆吃了一惊,他们都清楚的看到是冷公子出的手。只是他的身法太过快异,若不是亲眼看到,怎么也难以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快的身手。认穴之准,判断对方身形和出手之准,简直是匪夷所思。
方才那几人都身手不弱,却在一刹那间被冷公子同时制住并点封了穴道,这个人跌跪在地上,面现茫然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厅里的众人都惊呆在那,这里面只有慕容典典眼睛里放着异彩,眨不也眨得盯着冷公子的一举一动。
死寂的大厅里,只有阿瑶的足声一步步踏在地上,轻轻缓缓的足音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这时,一直跪在棺木前的那个白色身影似一朵云般冉冉升起,慢慢回过身来。
登时,整个大厅为之一窒,连呼吸声都似乎变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