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故事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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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还在继续。
依然和如嫣没有再见过面。
依然发现从来没有象目前这样怅然。和一个女朋友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十几年,而破裂会是瞬间的事,还有自己的爱情。有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那些生活中所谓稳固的东西。有一段时间她变得很沉默、惆怅。即使和孩子在一起,也只是心不在焉地进行一些基本的对话。可是她越发明白,心理上如此依赖自己对孩子的爱。她常常安静地把婷抱着,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停留片刻。夜里,她喜欢坐在孩子的床头,端详和抚摸婷熟睡的面孔。这样的变化,彼得似乎也留意到。有时候他也坐下来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注视他们的孩子,深怀内疚。可是他不了解她的真实感受,她是害怕那种失去的空洞的感觉,而孩子可以让自己感到安全,那是她可以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尤其是当婷的天真的眼睛温柔懂事地和她对视的时候,她感觉欣慰。男人无法给的一生一世的承诺,上帝可以用血肉的亲情来补偿给女人。虽然彼得还象从前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已经很久没有晚归。
依然想来想去,认为自己一味在家里作主妇,脑子会不断地想家里的这些繁事,还是要出去找点事做比较好。就在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湖边公园的儿童游戏场地里,一个平时比较熟的美国妈妈把一张本地报纸的求职广告版给依然,指给她一条需要母语是中文的市场营销员的广告。是个贸易公司招人,工作语言是中英文为主,也要求有德文程度,半职。她回家很快在网上查了一下公司的简历。那是间很小规模的,就在附近的一个镇子上。依然知道自己还能够胜任这样的职位,而经济上的相对独立经过了那场微妙的事故变更显得必要起来。于是她跑去面试,得到了那份工作。前任恰巧是香港人,面试前就交代了她很多事务,帮了很多忙。依然去参观工作环境的时候注意到办公桌对着的窗口正看得到绿茵和苏黎世湖景。唯一不好的是薪水比在香港的时候低很多,可是依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回家和彼得商量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她复出工作,可是要求她把孩子的去处安排好。忙了很一阵子才把保姆找好。依然上了班。很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办公。工作很忙,有很多次新的东西要掌握,可是心反而变得清静。
不久,彼得公司那边消息传来,彼得很有可能被派到新加坡半年负责那里的分部。依然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说,也没有细加询问。原因是她觉得分开一段时间未必不好,想必两个人的心都很乱。
这时候有很长一阵子冷暖不定的雨天。迎春花开在人家院子的篱笆里,已经开始败落。这是如嫣来到瑞士后最早认识的也是最喜欢的一种灌木花。依然的院子里就种了两棵。黄黄的,只是开在四月,开的时候一大片,落的时候也是一大片。本地人叫它们黄金雨,非常的形象,而且几乎是和春天的雨不约而同地洒落一地。
雨季过后,渐渐地,阳光变得充足起来,花草树木开始变得绚丽和新鲜,天气温暖,可以穿着单衣在小路上散步。出门的时候如嫣常常会路过一个精心打理的花园,那里开满了粉色镶白边的郁金香和杏黄的百合;五月,沿着墙边会有硕大的牡丹和芍药,淡紫或者粉红或者瑰红,非常绚丽;然后是爬在篱笆上的繁盛的水红蔷薇,散发着浓郁的芬芳......这么百花争艳的春天,可是她心里却是无比的荒凉。
刚刚给母亲写了一个邮件,希望她能尽快来瑞士陪自己住三个月。其中的原因是她想着也许这是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了。这么美丽的风景,她现在有能力、也非常想让母亲见到和体验到。记忆里她们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候,是夏日的每天清晨去数开放的花朵...... 她相信母亲会喜欢苏黎世的,会喜欢这里的自然风光。凝神细想,她们分开很长的时间了。在这个时候如嫣真的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
换工作和迁移的事一直在联系中,为了这个她给父亲打过几次电话,联系英国的亲戚解决面试期间的住宿问题。她告诉父亲请母亲来瑞士探亲的打算,听到他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然后他坚持要给她寄些钱过来。他说,你要让你妈在那里过得好些,尽量带她去多几个地方旅游。他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过来,嗫嚅着,偶尔带着线路被干扰的沙沙声,还是可以听出里面尴尬又难过的语气。他们之间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如嫣的母亲。可是那毕竟是他曾经伤害和丢弃的原配女人,一个人悉心地抚养大如嫣,他这一生无法释怀。如嫣在电话的这一头悄悄悄地流下泪来。
有时候如嫣想,如果彼得抛下家来迁就她,她会不会和他在一起。自己真的爱他吗?还是妒嫉依然的家和幸福生活?他只是她落水时迷乱中抓在手中的一块木板。因为这,如嫣认识到自己的罪恶深重。是自己几乎给依然和婷带来破碎的家庭经历。她了解一个家庭失去男人的苦楚。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她和依然的关系也结束了。
六月的一天,如嫣意外地见到了宁。
几乎和她某天夜里曾经有过的那个梦境一模一样。就在医院那条白色的走道上,她按照老板吩咐疾步赶去迎接香港来的交流参观团,突然看见宁一身黑色的西装走在一行中国面孔的人中间。她的心一瞬间受了惊吓,认出宁的片刻举步都是艰难。可是不能走开。她有点恍惚地任由同事介绍她的身份,直到开始用香港话和参观团成员应对的时候才稳下心神,告诉自己要就事论事、心无杂念。一整天,她的举止谈吐都极力保持得得体。宁没有主动走出来打招呼。可是她知道他认出她来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常盯在自己的脸上。天知道他们两个内心翻滚的惊奇和复杂的感受。
宁是如嫣过去的生命里一个无法洗刷的污点,他留给她的记忆只有肢体上的交流和一些轻浮的诺言。他是个非常自私和俗气的市井男人。这种憎恶过去的感觉在晚上陪参观团去Casino消遣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在那种人多而随意的场合,宁终于忍不住开始接近如嫣,主动邀请她去舞池跳舞,没有引起任何其他人的注意。宁搂着她的腰,问她:“你这些年好吗?”如嫣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完全不理会他的暧昧,很简洁地回答:“好。”他有些尴尬,接着问:“几时来这里工作?”“有些年头了。”“......我后来找过你一次,他们都说你辞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宁嗫嚅着,说,“我那时侯突然开始想你,你知道吗,你是我这些年遇到过的最温柔纯情的女孩子......你还怪我吗?”“从前的事还提它干吗?”“我对你不起——”“我已经忘了,也不想再提到以前的事。”“你爱过我的,你不记得当初吗?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回来的。今晚给我个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谈谈好吗?”他还是那么霸道和直接,试图要把她搂近自己的身体。她用力对抗着,心里极不情愿地又想起那时他那样避瘟疫一样的搬家消失和自己的落魄失常,突然变得恼怒,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她终于能够推开他的身体,盯着他的眼睛尽量压低声音和语气,说:“拜托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是在出差,要注意影响。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心情不再,不爱就是不爱了。在如嫣的心里存有的只有憎恶和羞耻。 其实宁的面孔仿佛胖了些,比先前成熟丰满了很多,并不难看。她仍然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睛一直还在沉着地跟随着自己。还是那种自信和自以为是的表情。她是什么,她是他的猎物,想到这点就足够令她体会到耻辱。她简直不敢相信为这样的男人心动过。这样愚蠢和自以为是的男人。是一时的迷惑和误入歧途吗?还是太急于在香港那个地方想找个家安定下来?简直是愚蠢。如嫣忿忿地回到吧台前,仍然能够听到自己激动的喘息声。要了一杯由wiskey的草药鸡尾酒。抬手付钱的时候,有人已经抢先把20法郎的票子递过前面去。如嫣扭头看,是个中国女人,并不认识。那个女人看着她笑,说,又遇见你了,我们有缘分......你不记得我了,很久前我们在卢塞恩的湖边遇过一次的,那时侯我旅游签证刚来瑞士,你还给了我一些有用的建议,所以今天理当我请你。如嫣拿着酒杯抿了一口,依稀记起来那次卢塞恩的文化聚会,愣了愣。瑞士不是个单枪匹马的亚洲人好存活的地方,她当时就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这个人。
白芦 发表评论于
细腻忧伤的文笔,温柔敏感的心,欲说还休的故事,很希望能读到下集。
瑞士是我最喜欢的国家之一,希望有一天能到那里生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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