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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迷信,还是他有意的警言啊?但这老头,我讲出名字你们有人会知道,是很有名的,德高望重的一个出家老知识分子。当时他还指给我看纪念碑前面,挂在柱子上的那面黄布旗,大书“绝食”二字。大家知道啊,汉语的多义性,它后面还有很多间接的意义呢。那些日子,我有个朋友也起劲得不得了,狂热兴奋之极,天天上街游行。我就劝他说:“你还游啊?你们家的孩子才这么大,快给他备点奶粉、方便面吧。快了。”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很反感。我说:“你没看见纪念碑前面的那块布帘子吗?天下真大乱,就得断粮了。”我是农民,不懂什么精英政治,关心的就是衣食住行问题。
 当然,由于政府果断控制事态,后来这个事情没发展到那么严重。但我告诉你们,对此我只能为中国人额手称幸。历史又给了我们若干时间。但今后几年,三到十年,我可以肯定地说,是决定中国命运的时刻。中国的前途究竟会怎么样?甚至21世纪的世界上将来是不是还会有中国?两种可能,就是我刚才谈过的——完全取决于国家大局能否实现持久的政治稳定!我两年前在《明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并未作废。如果动乱再度起来,如果社会失控陷入无政府状态,那么不管这是以什么名义发生和动员起来的,国家的前途只有一种,那就必然是兵荒马乱、诸侯割据,老百姓流离失所。
 国家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每个人手中,让大家自己去抉择吧!
 五、中国外部环境虎狼在恻
 我相信所有的大学生,当你们去年投入到那场运动中时,可能都是抱着一种真诚,一种追求中国振兴、中国进步的热望而投身的。
 但是,你们是否看清中国当今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可以说是虎狼在侧!当你们这几年在激动地演讲、鼓动和造反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我在读书。我读了一些书。特别是读了美国罗斯福时代以来关于美中关系,关于美国的世界地位,关于美国在本世纪末和下世纪所追求的世界目标的书。
 读完这些书以后,我明白了一些问题。这就是最近我和那个法国记者谈话的时候说的:民主也好,人权也好,作为一种价值或理想很宝贵!但人们要警惕,不要让那种有世界图谋的国家,利用它们作为策动他国内乱的口实,达到乱人之国,灭人之邦,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的!
 现在,关于世界的前景问题,你们从各种各样的书刊和报刊上,可以读到很多说法。无非是两种:一种悲观;一种乐观。现在好像是乐观的占主流。西方有人认为,第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制度,即将从地球上永远被清除出去。第二,模仿西方政治模式的民主化运动,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这个观点可以从国外的很多报刊杂志上(台湾、香港、美国之音)看到和听到。而这两种信念,也渗透到中国很多知识分子的思想中。我现在先不评论这两个观点,但是明确地说,我不同意它们!我对世界前景,从长期说是乐观的。但从近期看,却很难乐观。我没有看到可以乐观的根据。我看世界正面临前景莫测的巨大变局。世界如此,个人何足道?当然是——“无所谓”。
 (学生笑)
 (也笑)我说无所谓的意思是,我不怕那种要暗杀我的威胁。当然,如果有一天,把我干掉,有人会高兴。美国有人就会高兴。我给你们讲一件真事。我的一个亲属在某国留学。有一个相当有权威的外国学者请他吃饭。他是打工的自费留学生,时间就在前不久,今年4月间。那位学者说:“何新这个人,我们知道他的能力,我们知道他非常聪明,但是他被共产党收买了。他很危险。我们都是他的朋友,我们替他的命运担心。”
 你们知道,“美国之音”播过骂我的文章。法国巴黎电台。英国BBC点过我的名。香港、台湾的刊物就更不用说了。有一个西方记者亲口告诉我,1988年我在《明报月刊》的文章发表,当天就被日本、美国、苏联在港新闻和谍报机关传报各国。他们干嘛这么注意我?无非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中国知识分子,站在中国人自己的立场上讲了有利于中国人的话。因为我揭露了他们对中国心怀叵测的战略意图。于是他们就要毁掉我!我今天正式宣告,如果我有一天失踪,被绑架,被暗杀,甚或发生“自杀”,那都将是毫不奇怪的。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也不要求你们承认我。但是,我的文字,我的作为已经留在了历史上!我对得起你们,无负于这个民族和共和国,也对得起我的良心。这就够了!
 (场上发出掌声)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真实的事情。有一位非常有名的西方作家,她是我所遇到的真正热爱中国的外国人之一。她在外国读到了我揭露西方对华战略意图的论文,她说:“你写得非常好。但这话只能由你来讲,如果是我讲出来,我就要被悄悄地这个!——她用手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学生低声议论)
 对不起,我无法透露她的姓名,你们也许想不到吧,这就是现代民主的另一面!现实的世界并不是一个平等关系的世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有水平的关系,也有垂直的关系,在经济、政治上都是如此。有一个七发达国俱乐部,那就是今日世界经济的七个特权国、主宰国。美国就是他们的头。说到底,美国全球意图的根本目标是什么呢?是全球民主吗?是世界各国共同富裕和维护人权吗?美国有一个迪斯尼乐园,而这一套意识形态,也就是美国战略家提供给世界的另一种迪斯尼神话。
 美国全球战略的根本目标是什么呢?从远期看,最终就是要在全球建立一个以美国为核心和担任政治领导,囊括全球的一体化经济政治体系,也就是“通过拥有一个中心首都即华盛顿的中心大陆——北美大陆,从自然地理上支配全球”。我说这个话,一定有人认为这是耸人听闻,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你们,这句话,是从美国人的书里抄出来的,这本书就是美国战略家布热津斯基写的《竞赛方略》。
 这本书是写给美国的国会领导人读的,那个时候美苏还在竞争,东欧的阵营还没有解体。这本书中有一章,标题是《争夺欧亚大陆》。你们要想了解美国的世界战略吗,与其去读布什公开的施政文告,不如读些这种书。这本书第一章的题目叫《帝国冲突》。什么叫帝国冲突呢?有一个词,许多人认为已经过时了,就是“帝国主义”。但是这部书的第一章就讲这个问题,而且开宗明义。他告诉美国国会人士;美国和苏联的斗争,并不是像人们通常想象的那样,仅仅是两种意识形态、两种社会制度的斗争。也就是说,冷战的真实涵义,不仅是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两种制度的斗争,也不仅是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民主自由价值观念的斗争,说到底是由谁来主宰全球大陆、世界市场,由谁来建立这个世界帝国的斗争。这是两个主要帝国为争夺全球统治权力而战的斗争!这本书里有两张地图,非常有趣,分别是以美国为中心和以苏联为中心看到的世界。世界地图翻了一个角度,就把这个目的非常鲜明地突出来了。
 还有一个美国战略家叫斯皮克曼。他早在1944年写的一本书中,就揭示了世界战略斗争的这一内容。这本书的名字有意思,叫《民主与和平的地理学》,1944年出版的。在这本书里,作者试图为美国决策集团设计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扩张战略,这就是著名的地缘战略。他清晰描述了美国应追求的世界地位,美国将会遇到的主要对手,以及美国必须拓展的新领地。他说,作为历史上的唯—一个世界性的民族,美国应当成为民族多元化、太平洋中心区域、世界新秩序的中心枢纽。只有在那个时候.美国立国者的伟大抱负才能实现。“美国的抱负不是追求一个多民族的世界,而在于完成世界统一的使命。”
 由此我们可以体会美国人的战略精神。说实在的,我对美国有一种很矛盾的感情。一方面,我很钦佩它,它是那么有力量,那么强大,对吧?它的民族是世界化的,它能容纳很多东西。但是我也非常警惕这个国家。因为它那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哲学,它那种以帮助各国人民实现民主、人权、自由选择为名,而煽动内乱,贯彻自己战略目标的假仁假义和伪善!
 去年中国发生的事件,我相信美国的战略家,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很久就完全清楚地看到了(事实上费正清也在1988年底预测到中国将发生动乱)。而在6月事件以后,如果中国局面未能被政府所控制住的话,中国前景将四分五裂,这也是美国的战略家非常清楚的。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推波助澜,就是鼓励事态持续恶化。这一点从“美国之音”的鼓动中可以明白无误地意识到!可恨的是,他们要的实际就是这个前景,要的就是中国的颠覆和分裂局面!我讲得很累,我想休息5至10分钟,以后再和大家继续谈。好,谢谢大家。
 (全场鼓掌。全场休息,学生除个别上厕所的以外,大都坐在原地未动。大约5分钟以后,学生们开始敲桌椅,催促何新:“快些开始下半场的演讲。”又过了5分钟,何新再次登台,场内一派肃静)
 六、美国来信
 我刚才抨击了美国的对华政策和世界战略,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过于偏激。但是这儿还带来了几封美国人写给我的来信。这些信反映了一部分美国人对美国民主和去年中国事件的看法。这些美国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看到我的文章,有的人还是看了国外骂我的文章而写信的。
 下面我摘要读一读,由此,你们可以了解在美国还有不同于“美国之音”的另一种声音。
有一位是华高自然科学工作者。他家人在美国已经生活了三代。他的信写得很长,我摘要念。他说:
 “最近我们在美国的报刊上陆续看到关于您的观点的零星消息。感到非常有兴趣。过去一年,在中国,在我们这个越来越小的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困恼人的事情。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市面上也出现了大量与这种变革有关的书籍,在尽力地添补美国公众对中国人的辅辆饥肠。”
 “但是。这些书籍和已发表的报纸文章,却给我们造成一种干篇一律的偏颇印象。对于拥有强烈好奇、而不愿人云亦云的人来说,对那种关于中国民主的空白论,愈来愈有普遍的乏味感 “以鄙人的陋见:一种判断、一种见解,最初不论曾经是多么勇敢、多么深刻,一旦变为被多数人不断重复而噪瞧不休的口头禅,也就可能丧失它可能一度具有的耀眼光彩,甚至存在将善良的人们,引向某种迷雾和灾难的危险。”
 来信说:“二十年前的美国流行经过若干修补的左倾思想,曾经变为绝大多数知识青年狂热崇尚的火光。(他是指1970年美国大学生的校园造反运动)但是风云变幻20年后的今天,对于一个在美国生长了三代、受过教育、见过世面的美籍华人的我,却突然发现,在世界的另一角,在我的故土,竟会有那样多的成年人如醉如痴地,叫嚷着印在美国中学课本上那些最平庸、最陈词滥调的几句口号。
 在洋洋自得之余,我也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冷嘲之感,历史的螺旋真像一个不解之谜。”
 他又说:“作为海外华人,大多数都不同意美国式的自由民主制度可以适用中国。(其实,日本人、韩国人、新加坡人和国民党人都是这样。战后一群美国人给日本的忠告是:不适于日本人的美国制度就不能予以采用)
 在不同的程度上,人们也都同意中国需要安定。国民党50年代强制维持台湾治安,甚至影响他们的声誉也再所不惜,才促进了台湾的经济发展。”
 他还说:“从对你思想的评介中,知道你对游行者们把一切罪过归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持反对态度。其实呢,这反映了中美间的文化冲突,实际也是一种政治文化的心理战。”
 他说:“每逢读到报刊上外国人称颂日本、南朝鲜人的苦干,教育普及,以及人们的多利等等道德时,都归功于孔夫子的教育。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只感到非常惭愧和受侮辱……”(略)
 他的信还很长,我不详细念了。除此之外,我还收到很多外籍华人的来信,他们对我的观点态度和国内人们的想法,确有天壤之别。许多人早已加入了美国籍,但是作为一种根苗所在的故土,他们却仍深深钟情于中国,中国文化。再读一封信,这是三藩市一位纯粹的美国知识分子写给我的。他这样写道:
 “您发表的谈话录中所表达的意见和观点,使我感到非常兴奋。因为,您看问题的角度,是大多数美国人很少有机会了解到的。
 自从1989年春季以来,美国人得到了大量关于中国持不同政见者们的消息,如方励之、****等等。许多关于1989年北京的游行示威的报道,失之于肤浅和偏颇。实际上,许多美国的新闻机构,并没有准确地报导示威者们所提出的具体要求。这些游行者们差不多总是被描画成要求推翻共产党的英雄。实际上,正如您所说,很多人其实只是要求共产党实现更清明的政治。
 美国人从自己的政府和新闻机构那里得到一种片面的消息,这并不是第一次。在整个80年代,美国的电视、报纸、学界和政府,都制造了这样一种印象:即中国正因走向资本主义而带来经济的迅猛发展。而这一种解释的基调是一种由资本主义的胜利而来的沾沾自喜。
 这一种印象也在一定程度上为里根和布什的经济政策作了注脚。
 由于人们得到的关于中国的消息仅仅是美国的资本家们所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他们自然地把这些消息看成是一种资本主义的优越性的证据。(他们也正在运用同一种眼光来看待今天在苏联正发生的一些变化)
 在这以前,在冷战的年代,他们制造的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印象:中国被看作是一个头号敌人,一部巨型的共产主义机器,要将这种制度统治全世界。对于共产主义的敌意,加上对于亚洲人种的歧视,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对越南的侵略,以及对于其他亚洲国家的干涉。
 很清楚,这种左右摇摆的极端印象同真正的中国——个巨大的发展中国家,承受着人口膨胀、环境恶化、教育落后、基础薄弱,以及历史、内战和外国入侵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问题——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由于您大量地谈到了‘真正’的中国所遭遇的问题,我认为让美国人了解到您这一种观点,是很重要的。这样可以使他们更好地了解中国。
 我也认为您对于美国帝国主义的分析相当恰如其实。很少美国人意识到西方帝国主义和干涉主义在这个世界上造成的不幸。更少的美国人了解这些不幸所留下的感情伤痕。
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是要使发达国家意识到发展中国家所遭遇到的深重的困难。但认识到这一点仅仅是一个开始。发达国家必须意识到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要为这些困难负责。并有责任为这些困难付出一定力量。若非如此,我恐怕西方国家有一天要为一些在历史上埋下的错误付出很重的代价(今天在中东的危险形势,就是一个信号)。”
 他还说:“您对于美国的批评之所以令人信服,是因为您同样地愿意批评中国政府所犯下的一些严重错误。美国人在他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不是的时候,会更愿意接受批评的意见。口号式地谴责帝国主义是无法服人的。但理性的分析却可以让人服气。”
 但是,一个美国知识分子认为服气的批评帝国主义的论点,一些中国人却并不认为服气。他们认为帝国主义没有那么坏,自己的祖国没有那么好。这也是近年的怪事之一!
 七、爱国主义是否过时了?
 现在流行的看法是外国月亮比中国的圆,外国人对中国人比中国人亲!可是据我知道,那些身在外国的中国人未必有这种体验。事实上中国人到了西方以后,心情往往是矛盾的,一方面可能钦佩、羡慕别人的发达。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切身的非家园感,缺乏归属感,寄人篱下之感。叫做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你勤奋苦干,也许可以挣个几万美金,但是你却不容易挣到西方人、日本人对你的认同。结果定居了几代,还是被看作外国人。华人参政在美国是个大新闻。它是新闻本身就说明了这很稀罕。我们的传播界对于这类新闻也极乐于传播,似乎以此可以获得某种中国人的尊荣。以别人的价值为价值,以洋人的承认为承认,这本身就是自卑,就不光荣。你们不是有人崇拜尼采吗?可是尼采说过:价值由我出!我创造价值。这话有主观唯心论的色彩。但如果“我”不是只指个人,而是从民族的角度、国家意识的角度,勇于提出和敢于坚持独立的价值观,那么,这就是民族自豪感的基础!这样的民族、这样的个人、这样的精神,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顺境还是逆境,弱小还是强大,是永远打不败的!
 实际上,在西方人的眼睛里,对中国人在种族和文化上的轻蔑或歧视,始终是存在的。我们赞美李约瑟弘扬中国科学传统的工作。但是不要忘记,他的这一工作之所以获得重大的意义,恰恰是因为西方主流思想界普遍忽视或轻视古代中国科学。我认识一些西方人,所谓双学家,包括某些自称是非常友好,非常了解中国的汉学家,但我几乎无往不在地注意到,他们只拿中国文明当作一种早就过时的,像那种非洲木雕一类有趣、但却无足轻重的古玩。
 这几年我们在国外获奖的一些作品,引起西方发生“轰动效应”或者号称“走向世界”的某一类作品,有些其实是中国人自轻自贱自虐,而且往往是很矫情地自轻自贱的文艺作品,这甚至一时成为时髦的风尚。怕得罪人,我不谈具体作品。
 (学生议论)
 当然,我也不是说凡在西方获奖的中国作品都是坏作品。西方确有一些知识分子是非常客观的、公正的(比如刚才我读的那些信)。但遗憾的是,他们并不总能把握西方舆论的主流。某些西方人认为中国文化只是世界文明的副流、支流,是已经被淘汰或必将被淘汰的!只有他们的希伯来、他们的希腊、罗马传统,才是正宗和主流,是常存不败的精神花朵。他们眼里的中国人,在文化和种族上是低能的,所以他们习惯于对我们用训诫、教诲的口吻说话。而我们这些年来,似乎也习惯了接受他们那一套口吻。
 实际中国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如果我们不自强,我们是难以走向世界的!难以被世界承认!甚至就是被香港人承认也不容易。
 我到香港去。香港大学有一个教授,他约我晚上到香港最热闹的海滩去散步。那里人很多,人挤人。他忽然推推我,说:‘这儿人多吧?”我说:“多。”他说:“比王府井怎么样?”我说:“还多。”他说:“你踢前面那人一脚。”我说:“我踢他干吗?”他说:“你踢他,看看他会不会像你们中国人,回过头来骂人?”我当时一听,觉得很憋气:“难道你不是中国人啊?”他也许是开玩笑。但事实是,甚至某些香港人也觉得他们在文明和价值上比大陆人(即所谓“中国人”)高一头。这一点,看看香港的某些政论刊物也可以证明。那种刊物不是在那里居高临下地骂街,就是在教训或训示中国应该做这个、做那个。其实他们自己未必真高明。20年前他们不敢如此。现在他们眼里的中国人似乎是野蛮人。
 这种事多了。我想在座的许多同学,在海外都有当自费留学生的同学、朋友、亲属。他们在国外感觉如何?除极少数外,恐怕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曾去过一个国家,主人临别时间我:“见到什么来前没有想到的?”我说:“我在国内就听说来贵国打工的自费生很苦,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但我没想到有的人处境竟是这么惨!”
 上次会见一位外国记者。这位先生上下发散着贵族气。我这人你们都看见了,土头土脑。他伸出两个手指头跟我握手,带着一种傲慢。上来他先跟我侃了一堆闲话:说什么他不关心政治。他只是从文化角度关注中国的民主和政治改革问题。但当我说民主啊,它就是政治!不但是政治,而且是战略问题。在今天的世界上,民主已经成了大国用来在一些国家内制造内乱的战略武器,这时候,他原来是这么坐着——向后仰靠在按发上,可是听到我说这些话时,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他可能读了一些西方报刊上研究和评论我的文章,好奇而来找我。他想知道,中国知识分子中,为什么有这样的人,有这样一种观点呢?我知道他的来意,就像今天来北大之前,我也知道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但是当我谈完这些观点的时候,却似乎出他意料,他赶快拿起笔来记录,在整个谈话的过程当中,他的姿态和调子,全变了。
 他讲外语,不过我有一个非常高级的翻译,那个翻译很棒,一句盯一句。我讲的话很强硬。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我的观点是这位老爷没想到的;有的话似乎触到了他的疼处。而在后面他的谈话就似乎变成了一种答辩。说实话,我那天和他谈完话的感觉是,我非常快乐,我跟朋友们说我今天痛快极了,没这么痛快过!我把这位傲慢的老外给炼了!
 (学生笑,全场鼓掌)
 那次谈话,本来他也许是想教训教训我。结果是我给他上课。而他反反复复在那儿重复的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噢”;一个是法语的“是的”。直到最后谈到西方知识分子问题的时候,他才试图给我一个反击。他最后的那个答话,我印象很深,我也不得不佩服他还是有水平。中间有一件事,让我很感动,什么事呢?我提到了一位外国作家,是他们国家的人。我刚说完,翻译译过去,他就迅速而本能地反应说:谢谢你提到他!”这很体现了他的民族感情、爱国感情,以本国文化为自豪的感情啊。对这一点。我印象很深刻。反过来,我就想,要是我们中国人。会如何?假如外国有人对我们提到孔夫子,我们会如何反应?我们可能会说,提他干吗?
 2000年来中国落后,全是这个家伙造成的!别说他了!
 (学生议论,笑声)”。
 这位记者最后留下一段话,算是给我一个反击,那话也非常耐人寻味。他讲得既傲慢又很有趣,还不失身分。他说:“对于我们西方人来说现实的中国是并不存在的,我们对它也不感兴趣。对于我们,中国不过就像一个巨大的屏幕。自从17世纪以来.我们带着幻觉来到它面前,然后把我们的各种幻想、愿留和感受.都通通抛到这块屏幕上。”谈完这句话,不容我答复他就站起来,说:“谢谢!”(握手)从而结束了这次交谈。
 这个话的含义是耐人寻味的。那里面仍然抱着一种对中国人的冷漠和傲视。你们自己去体会吧。后来报纸发表这次谈话的时候,把那段话删掉了。我觉得不该删。仔细玩味他的这些话,会知道他这里面隐含的意思:你们中国算老几?说实在我们对你们不感兴趣,我们之所以对它感兴趣,是从我们的立场和利益!(防人议论“应该互相利用”)
 有人会说,好啊何新,你又把我们引上你这个套了,爱国主义,你不就是讲这个吗?好吧,我这儿还有一个材料,台湾的名人,陈映真。这个杂志是美国的中文杂志《海内外》,题目《记者与陈映真谈民运》。香港记者写的。
 陈映真在台湾是个非常有名的不同政见人士。但是刘宾雁到台湾,几次要求见他,他说刘不够资格。他如何看待1989年的中国事件?文章太长,我不能多念,只能挑几段。
 文章说:冶湾最近举行选举。记者刚巧碰上陈映真,当时他正在美国驻台协会(也就是美国驻台湾的非正式的官方办事处)门外抗议美国国会议员索拉兹来台监督选举。是啊,台湾搞选举,你美国派人监察什么?
 记者趁他喊完“索拉兹,滚回去”从宣传车爬下来时,把他拉到一分。谈及对中国民运的看法。陈映真说:“我懒得讲,我讲的话在香港登出来,一定要挨骂。”陈映真说:像方励之,他根本不应该跑到美国大使馆要求外国庇护他,他是应该这样的。”陈映真摆出双手,作被扣状。陈还说,他尤其痛恨中国知识分子及大学生盲目崇拜美式民主自由思想,及依赖外国势力援助这一点,他激动地说:“这是很混蛋的!现在在国外的反对力量,明显是有外国支持的。这肯定不会有前途,道德上也犯了罪。”他说:“最根美国以人权外交为借口,染指各国的政治活动。”最耐人寻味的是他还说:‘什么自由民主、个人个性发展就好。我想是用科学、冷静态度检讨一下中国几十年来发展的时候了。”
 这就是台湾的一个爱国知识分子讲的话。我们在意识形态上会有很多分歧。但在爱国这一立场上,应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停顿,场内鸦雀无声)
 我引他的话干什么?因为我知道,有些概念,有些东西,明它是对的,但是它现在居然臭了,包括“爱国”这样的字眼。
 爱国这样的主义,这样的意识形态,在全世界各国、在各种意识形态下都不能反对。但在我们这里,这些年,它居然会臭!谁提起来谁头疼,而且谁讲它就被嘘出去、赶下台。这本身就已经说明,国家已经危险到何等程度了。你们可以说我何新是共产党走狗,那么陈映真不是吧?他也是这么看问题。而且他认为今天应该冷静地、深刻地反省中国的发展进程。我赞同。
 我们都关注中国的发展,关注中国的前途,但是我们应不应该让我们的这种热情、这种追求,把中国引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局面当中去?这是我今天必须提请大家深思的。
 八、中国人何处是家园?
 有人说,中国那么穷,美国要你干吗?现在世界上最后一个殖民地都独立了,世界上现在还有殖民主义吗?现在世界是什么潮流?对,20世纪的一个历史特点:政治的殖民主义垮台。正是由于出现了以现代社会主义运动为前驱的一系列历史运动以后,政治军事的殖民主义已经垮台了。但是今天,经济的殖民主义,却依然存在,只是换了新的形态。经济殖民主义,在西方人的著作里面有一个观念,叫做“中心国家和外围国家的关系”。就是中心发达国家用经济手段加政治和意识形态手段,剥削外自不发达国家的关系。这么一个世界经济关系,正在全球可以说是方兴未艾地发生。这一个新的历史动向,很值得深思和注意!
 谈到爱国主义这个问题呀,方励之讲的那个话有点玄妙的意思。他说呀,爱国主义这个观念过时了,老讲爱国主义非常狭隘。今天的人应该是世界主义者。为什么呢?他说你看现在的跨国公司、资本都是世界化的。你看现在世界整个经济潮流,全球都在趋向一体化。还讲什么爱国主义呀!而且,人到这个国家定居、到那个国家定居,似乎很方便,很自由。世界正在变成地球村,还什么爱国不爱国。观念多么陈旧!
 我注意到了这些情况。但是资本无祖国,利益有没有祖国啊?利润有没有祖国呀?!投资哪儿都可以去投,利润也能随便流吗?最大多数的利润往哪儿流啊?是由发展中国家流向发达国家!这是有统计数字的。没有回流的利润,发达国家会来投资吗?对发展中国家,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一方面,你不能不要发达国家的先进的技术和资金,因为你要搞现代化、工业化,资金不够,技术水平低下。但是另一方面,你眼看着这个血,大量的回流到发达国家去。这是一种新的世界范围的斗争。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对于不发达国家来说,对于后起的要追求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国家来说,面临着,第一不得不引进资本和技术;第二,要计算流多少血给他?流到什么时候?流到什么程度?是否会得不偿失?面对这么一个问题,这也是一种选择。你光看到那些跨国公司、资本的世界化,你还必须看到事情的另一面。香港有多少人吃大陆饭?说香港富足,我们不去谈别的背景,有多少人是赚你大陆的钱!空手道!白手起家而成了百万富翁?知道吗?几年前我去过香港。我认识一些人,十年前还是皮包公司,十年后巨富,吃谁的?靠什么?靠资本主义的优越性吗?
 中国一些青年人今天到世界各国去搞洋插队。但混得不错的能有多少?主流社会有几个能够打入?比如说在美国定居的华人里面,有多少人可以打入他们的精英文化?打入那里的高级精英文化圈子?我们可以开个表,统计一下。美国多少人口?华人占的比例多大?这个华人精英的比例和那个华人在美国的总体比例,相称吗?大多数人呢?一流的人才,拿三流的报酬。如此而已。而且中国人很高兴,别人赏给我们饭吃。这就是今天一些人的心理。我想我讲的都是实话吧?澳大利亚前两年前那么多人蜂拥而去自费留学。有的发了财的暴发户也买了一个护照,买一个留学的那个卡,都去了。怎么样呢?澳大利亚是一个经济不怎么富足,但人力奇缺,劳力不足的半发达国家。它本身也要在亚太的经济圈里追求发展。它要追亚洲四小龙,劳力不足怎么办?巧妙利用留学生作杂工。《解放日报》前不久发表了一篇文章《狼鞋走遍了澳大利亚》所谓狼鞋就是一种中国生产的旅游鞋。大量的中国留学生(自费生),”穿着这鞋,从澳洲的这个角走到那个角,去谋求一碗饭吃,寻找工作。而且澳大利亚的政策才聪明呢,它让你半年交一次学籍登记,每次都要上缴他一笔钱。这些孩子辛辛苦苦挣来的那点儿钱,养饱肚子以后,多数都交了学费,这是事实吧?
 所以,闹什么呢?究竟哪儿是中国人的家啊?我知道,有人说这个国家这儿不好,那儿不好,这有问题,那有问题,我们全看得见,但哪儿是家呢?哪儿是你的家园呀!美国好,是你的家吗?中国人不爱自己的家园,行吗?
 现在,不错,已经没有军事政治的直接殖民主义,那多累呀!还需要军队,需要打仗。但是现在发明了巨额外债和跨国公司,你不是要发展工业吗?我借给你,国际高利贷。利滚利。现在拉美就是这个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永远还不清的债务。拉美在地理上是美国的后院,一墙之隔,但穷困是惊人的。他们从富亲戚那里除了欠债,几乎没有沾到什么光!我在新华社有一位常驻那边的朋友,他说那里某些国家,穷得简直不可思议,仿佛是被现代文明所抛弃的地方。
 西方发达国家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插手中国的事情?为什么在中国拉一帮,打一帮,拼命制造政治分裂和民族分裂?其最终目的,就是推翻中国政府,培植一个亲美并仰食于美国的政权。如果中国政府采取亲美的路线呢?让步啊?让步,美国对中国人就好了吧?我想告诉大家,如果退让的话,美国将以经济利益为诱饵,以渗透攻心,又拉又打的方式,在中国寻找能够实行亲美路线的代理人,最终搞散中国。
 大家注意,这个工作现在已经开始在做了!现在中国呢?是个大核桃,这个核桃如果一敲碎它,就可以有选择地被国际资本一口口吃下去。
 你这个核桃碍西方老板的事情,而且个头太大了。都说中国落后贫穷,但中国仍然是世界上有份量的一个大核桃。你们以为敲碎中国这个核桃以后,我们中国人就会得到幸福啊?就会得到源源不断的美元援助吧?满足有些人的黄金梦吧?
 不!中国制度的变色,统一政权的颠覆,只能导致经济破产、民族工业倒闭,公职员工集体失业,国家财富和资源有选择地被廉价拍卖给外来的阔佬。
 我们看美国的一些影片,可以看到他们那里商业性竞争的残酷。两个集团为了争夺利润,你死我活。例如最近放映的《鹰冠庄园》,那是电视剧中的一部杰作,我认为它实际就是现代美国的一部《红楼梦》。鹰冠庄园是美国的象征也是缩影!那里几代人,曾是亲骨肉,为一块能带来巨大利润的土地,生死相搏的拚争。仇杀,阴谋,诽谤,造谣,暗杀,倾轧,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公平竞争,自由民主,在巨额利润面前,都不存在了。那么一家人为了利润,都炼成那个样子,就更别说国与国之间了。而且美国的价值观念中还有一条。你没算计过我,你没斗过我,你失败了,那么你活该!你笨蛋!谁让你上当的?谁让你是二百五啊!你这个冤大头!
 (学生笑)
 这个世界始终是强者生存的世界。一千年前如此,一千年后还是如此。想生存就要发愤图强,而要图强只能靠自己。外人不会帮你,也没有义务帮你!中国人,中华民族,是真想富强,还是想在有一天成为那种被列强踩在脚下的冤大头呢?
 所以,我的结论是,如果中国人不想自杀,真的不想在严峻的国际竞争中被淘汰,中国人就必须在社会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旗帜下团结起来,凝聚起来! 
 九、做人要做打不垮的人
 我希望大家理解我,理解我今天感情很不平静。在今天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圈里,没有人像我这么挨人骂的!没有人像我这样左右被夹攻的。
 其实我做了些什么坏事呢?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既不比别人好,也没比别人坏。仅仅因为在政治和文化上,我持有与当今主导潮流的某些知识分子中的政见集团不同的观点,有人就说,你是走狗!于是有人有意识地布置和发动了二个搞臭我的运动(我这样讲是有根据、有见证的)。人性中有三种最丑恶的感情,这就是嫉妒、仇恨和畏惧。而我却饱览了这些丑恶的东西。各种加之于我的诽谤、造谣、栽赃、人身攻击、政治诬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冷笑)这也是一场政治心理战。
 去年7月间有一个大学生来告诉我,全国都在传播一个谣言,说我举报了三千多知识分子。说天安门的坦克是应我的要求而出动的。诸如此类。
 (学生笑)
 你们笑了,说明你们现在也不信!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认识的头面知识分子,加在一起恐怕还不超过一百人。我举报三千多人?请开出名单来。造谣也造得不高明!
 其他各种各样的谣言就更多了。例如今年3月的“美国之音”,居然在“新闻人物”中点名根据诽谤性的材料骂我。我真是不胜荣幸!造谣诽谤,人身攻击,从来都是政治攻击的一种手段,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但这是卑鄙的手段,下流的手段,弱者的手段。有人集中对我造谣、攻击、谩骂,只不过说明有人特别怕我和恨我而已!
 我知道他们目的就是搞臭我。可以说这是一种国际性的诽谤运动。目的达到了没有?相当意义地达到,历史上如此集中地调动各种政治宣传工具,不择手段地诽谤一个普通人,恐怕还很少有过。但是花这种本钱,说明他们受到了惊恐,有人对我既很又怕。西方、港台某些政治势力如此注意我,无非是两点;第一,他们发现我说破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他们本来想做的,说破就不好做了。变戏法儿的人最恨戏法被人揭穿!第二,他们知道我在民众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拼命要孤立和搞臭我,以抵消我的言论的影响。诽谤性的人身攻击,这实际也是场心理战。
 他们的推理模式是十分有趣的:
 大前提:凡坏人的话都是错误的。
 小前提:何新是一个混蛋加坏蛋。
 结论:所以何新的话,中国人千万别去相信。
 总之,就是试图以人废言。什么民主,什么多元化,什么尊重少数,什么绅士风度,统统不要了。最好让中国人认为,我说的话都是假话,这样人们才能跟着他们的宣传走,最终像东欧苏联那样。
 还有人骂我是什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也有人称我为什么“学者”,但那都不过是一个语言问题,命名问题。改变不了事物的实体,而只不过寄托骂人者的感情而已!我相信的是事物本身的力量,真理的力量,人民的力量。只要我讲的是真话,我将继续讲下去!无论他们怎样骂,我毫无悔意。我从小信奉的格言是:做人要做打不垮的人!
 (何新看表)好了,该打住了。已经12点多了。因为时间的原因,今天只能谈到这里,给大家留5分钟时间,请大家提问题。
 (会场静)
 如果没有问题,那么就到这里,谢谢大家!(热烈掌声)
 今天刚开始的时候,我感觉到很多不友好的东西。(笑,学生也笑)
 但后来,我发现真话还是有力量的,北大的同学也是讲道理的。所以,我再一次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今天的合作!
(场上发出雷鸣般掌声)
我并不要求你们同意我今天讲的一切。你们回去可以想一想,议论议论。想一想我讲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理?我何新有一条,我从来不认为我说的是真理。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充满谬误的人。这个骂我,那个骂我,都无所谓。我视之盖如雾月清风。如果回去想想不服气,那么还可以继续骂。我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历史。信不信?将来看!
好,再次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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