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前,为誰哭?

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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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属于誰的街?僵直的路灯延伸在我的视线两边,街上的少女流行的夏季彩衣变成带
着些枯黄的黑白老照片,偶然飘过一阵或者是水果香或者是茉莉花玫瑰花香或者浓或者淡的
香水味道,似乎变成熏黄了的指尖飘过的香烟圈,美丽的少妇裸露着丰腴的双肩,高耸的雪
白的胸脯高傲的挑衅着少女俏皮卷发渲染的可爱,成年男子眼花缭乱,咽了下口中的唾沫,
狠狠地捻灭了半支非廉价香烟。

  这是属于誰的路?暧昧的夕阳让路变得燥热难耐,时尚灰姑娘水晶鞋冰冰凉,脚趾上的
蔻丹红弹出诱惑的舞曲,华丽的大理石假装绅士故作坚强的胸怀,随美女的娇喘汹涌澎湃,
自由万岁的大时代,为何男人还是如此无奈,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企鹅一样自负的摇摆,却
总是脱不掉黑与白,纤细的腰肢水蛇般在摇摆,绅士的眼神流出饥渴的关怀,只怕没有那袋
鼠妈妈永远的钱袋,在娇媚的新娘在路上颓废的徘徊。

  分期二手雪佛莱,停在几万海里以外,在天黑以前,抗拒着不被风骚收买,其实是算计
自己的口袋,兴奋的想象着跳芭蕾的身材,耳边全是那叽叽喳喳的商家叫卖,或者羞羞答答,
含情脉脉,淑女情怀,或者风度翩翩,羽扇纶巾,权威做派,就算火爆登场,人妖合影,一
美金最多也就合港币几块,商家总是挑逗愚蠢的女人的青睐,和平的世界,不平等的内裤,
没有蕾丝花边,还多了一道永远的伤害。

  “先生,你要买玫瑰花吗?送给您的太太。”卖火柴的小女孩,天真的脸庞,稚嫩的童
音,在明净的车窗外,清澈的眼帘,让我想起大学时期的一次赈灾募捐活动,当时她就是穿
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笑吟吟的朝我走来,好像当时校园的花都是为她而开,后来她嫁了一个
会说英文的美国老外,我始终也搞不明白,我的家世虽然清白,几代书香总也不缺钱财,况
且她对我说爱了又爱,从始至今,从来不曾改变。

  据说,这条街开车五分钟就是她美国的家,据说她拿到了绿卡就离婚了,并有了一个女
孩,而我,还是孤单的一个人,她是我同学院的小师妹,我早上学一年,她比我小三岁,在
美国再见她的时候,她似乎比我苍老了十年,并且不象当初分手时伤心欲绝的哭,而我能感
觉到,她的心在流泪。

  那也是这条看起来珠光宝气的街,也是在天黑以前,这个黄昏的时候,当时下着雨,我
忍不住拨通了她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熟悉,多了一种母性的和蔼,还有谦虚,
她的冷静出乎我的意料,再也不像当初那个在我怀里撒娇揪我耳朵打我肩膀的小师妹。我握
着电话的手指有些发麻,潜意识里面替她多了一些酸楚,她倒是说,无所谓,她笑着说,反
正我现在恨她也是恨不起来,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懦弱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当初我
甚至想她被卖到南非我才真的解恨。

  美国的生活并不如我最初对她的看法那般,甚至是出奇的寂寞,虽然在这条街上,五光
十色的男女演练着熟悉的城市节奏,后来,寂寞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她,她似乎并比介意,
也从来不谈起从前,每当我想问起,她也总是用沉默做最有力的武器,仿佛当初是我和美国
老太太跑了,并且给她留下个孩子,是不是这就是在美国练就出来的女权独立?

  那段时间,她也曾到我的公寓来看我,只是那种关心似乎更像她是我的亲人,而不是曾
经的情人,而我还是忍不住把她拥在怀里,而这几年来我自认为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是如洪水
般袭来,倒是她最后把我搂在怀里,我到像一个负气受了惊的孩子,任她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一次,她说,我此时爱的不是她,而是我的寂寞,而她,也是同样的寂寞,她说,时间可
以带走一切,包括我们的记忆。我无力反驳,是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忘记了她最初的模
样,和我曾经如何的爱她,正如她说的,可能我只是自私地爱着我自己,其实我并不明白,
这么多年,我如何的自私?

  无数个黄昏,我们相见的次数越来的频繁,当我感觉到再一次重拾曾经的青春回忆的时
候,记忆停顿在那一瞬间,那是在我和她求婚之后的见面,也是在这条街,这条路边,她没
有来,电话里她还是那样从容仿佛是英勇就义的英雄,她说:“此时的一切,只因为我们彼
此都太寂寞,而不是你想象中的爱情。”我愤然的反问她:“有必要非得证明这是寂寞还是
爱情吗?这么多年的割舍,还需要证明吗?”

  “你认为我还是当初的恋人吗?即使你没有变,难道你就知道我没有变,就算你不是因
为寂寞,难道就是我不因为寂寞,就算你觉得你还爱我,难道就是我还爱你?”她的声音里
面似乎带了几丝愤怒:“就如当初,你认定了我我嫁给你是幸福,是唯一的选择?而始终不
明白我为什么选择离开?”我真的茫然了,我确实不知道,也不明白。

  “你当初是可以给我爱情,但是你不懂得我也有自己的自尊,我也有自己的父母,我也
有自己的理想,如果当初嫁给你,无非就是一份爱情,而为了这份爱情我得付出我的所有,
我必须和所有的家庭妇女一样去赚国内一千左右人民币的工资,然后在从你那里贴补,生儿
育女,相夫教子,直到自己老去,甚至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的声音颤抖了,
有些哭腔,这甚至是我期待已久的报复的快感,听到她哭,听到她说后悔,而她没有:“我
选择出国,选择奋斗,现在我最起码拥有自我,我可以给我的家庭,父母,姊妹兄弟一个比
我多的选择,而我只是放掉了一份属于我的爱情,你想听我说后悔,可惜,真的没有,以前
没有,现在仍然没有。”

  我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残缺的回忆中,她确实不爱那个美国佬,可她确实还是虚荣的,
可好像她又不是虚荣的,似乎她的家境也不是如何的凄苦,我带着冷嘲热讽的嘲笑:“难道
你穷疯了吗?难道和我一起你就得全家受苦?”她忽然间安静下来,缓了口气:“一切都已
经过去了,我们不需要在计较当初的对错,我不否认当初我是虚荣的,或者,这就是我们从
小受的教育,自尊,自爱,自强吧?我现在也只能这样的偏谬的回答你,因为,确实,我也
不知道。”并且自我解嘲略带深意的告诉我:“誰让女人都这样喜欢耍小聪明,喜欢找捷径,
看着人家拼命的往国外跑,我觉得或许是个不一样的天空,你不要在逼我了好吗?我只想珍
惜今天,不想回头,也更不想伤害你,更不想在去伤害我们曾经拥有的回忆,但是,也请你
明白,我们还都有机会拥有一份完整。希望你也珍惜,这也是你的权利。”

  “先生,你还要买玫瑰花吗?”小女孩的声音又把我拉回到了现实,此时的街头,华灯
初上,那些时尚的帅哥美女,绅士款婆在我苍凉的眼神中显得有些光怪陆离,我拿着一张小
面额的纸币给了那个小女孩,并在车窗接过了那只玫瑰花,小女孩子转身离开了,我却无从
想起把这玫瑰送给誰,或者摆在哪里?听说在那次以后,没有多久,又嫁给了一个我没有听
说过的陌生人,听朋友说,那人似乎很少提起从前,至于别的事情,更无从说起了。

  我的世界,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第二次离去有任何的改变,或者增加任何的痛苦,从而,
我相信她当时说我是因为寂寞,并没有欺骗,我不由得觉得自己比起来上一次的沧桑迅速的
成熟起来,成熟的代价就是,看着这些红男绿女,痴痴笑笑,只觉得可爱,没有一分的瞧不
起,却是十分的爱不起来。这可不是特意的麻醉自己,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厌倦了心痛的滋味。

  天就要黑下来,我推开车门,下车,在附近的中餐馆买了一份简单的晚餐,还采购了晚
上的咖啡和明天早晨的火腿和面包,随着人流,回到二手雪佛莱,准备回自己觉得并不寂寞
的家。

  至于爱情,已经随着我离开了这条繁华的大街,远远的看到,一个高耸着胸梳着大波浪
的金发女人遥遥的走过,我吹了一声口哨,迅速的加油,车子划过的瞬间,我把那支玫瑰从
车窗中抛出,似乎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其实她和她一点都不像,或许,只在天完全黑下来以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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