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之逝去(一)冷火
大地缓缓地卷起一丝凉风追着浓浓艳艳夏季的尾稍,绕着曲曲折折的深巷,交织流动。转角处,轻声地又若即若离地往树梢攀去。一连两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秋日迎风降临,夏季悄然退去,一片清爽笼在光里。恍惚中,一阵婴儿的啼哭从心室冲泻而出,在空气中翩飞,慢慢地,母亲松开口气,眼睛望着, 聆听着,任哭声沐浴在大片大片的阳光里, 嘴角漾起一线淡淡的笑。莫亭的出生,从秋阳晨起的希望里开始。
门口,一个笔直的身影站在那里,是他,莫亭的生父,一名高大威武的军医。
往后的日子里,莫亭成了父母宠爱的焦点。宠爱,是莫亭童年生活的写照。
莫亭小时候很怕打针。每打完一次疫苗针,阿姨要抱着莫亭的小碗,一如往昔,随着她的背影跑完整个部队大院,她才肯把碗里的饭吃完。散落在她眼前的,是莫亭晃动的笑颜。那是种延伸的笑声,带着滑音,成串的,落到梦中那位江南老太太的臂湾里。屋里月光穿梭, 望去那一张一尘不染的脸。
二十四年前春节前夕莫亭身穿一件绯红的大衣,趴在桌上看书,等着去看老师的父亲的归家,父亲久久不见,倒是许许多多的叔叔阿姨涌进家门。
此时,母亲开始落泪。怎么回事?
生命中的一场暴风雨,在莫亭最幸福的时刻降临。父亲车祸身亡。
一种彻寒的灼痛,在漫天飞雪的北京,火红如血,在莫亭的身体里湍流。
远在上海的外公外婆又急又痛迅速赶来北京看望母亲。
“让莫亭和我们回上海吧, ”二老轻声地问。
母亲不语,低头心痛的看着莫亭。阳光下,光影的折射中,莫亭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嘴角闪着他的影子,她某处的形貌是他的某种重现,她感觉到他的生命的存在, 仿佛从未离开过,仿佛从未消失。“我能把她带大。”母亲心中暗暗地吟。鸽哨掠过城市的屋顶。走。为了关掉这个城市的伤感,为免可能的哭泣,母亲接了调令,一手抱着小小的莫亭,一手拿着行李箱,南下。坚定的步伐掩盖了脚下的不舍存在之逝去(二)懵懂
“上学了,要做个坚强的孩子,懂吗?”母亲拉了拉莫亭的衣摆。莫亭背起了书包,那时她5岁。
一圈一圈又一圈,绕着树的年轮,母亲扮演着慈母严父的双重角色,莫亭也聪慧用功。
奥数班、绘画课。。。母亲倾心关注。
莫亭懂,考不到前三名,她会自动拿出家里的洗衣板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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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没有遗憾。
天佑。
五、六年之后,一日, 正当莫亭坐在厅堂展卷画雨时。他来了, 站在这雨屏之后。在画板收起之前,莫亭在心中无声地打量,手指有意识无意识的在画布上点着雨点,浓、淡、深、浅,一切隐于画中。
那潇洒豁然的风姿, 让莫亭领略到了何谓风雅。在这个家,这个男人,从此接替了父亲的角色。
莫亭在光明而阳光的家教中健康成长。
接下来,在教了数年西方哲学之后,父亲弃文从商。
◇~¨~家~¨~◇
莫亭的出生, 于’文革’ 结束的那年, 出生在莫亭那个时代的孩子, 是幸运而又快乐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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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亭上讲台领了卷子,又是第一名。她快步地走回座位,不留神莫亭的身体突然往下溜去,瞬间竟跌坐在地板,同桌的男生悄悄得挪开了椅子。窗外的阳光在浓浓绿绿的梧桐叶间跳耀,从树梢而散,落在那个浓眉大眼此时得意洋洋的眼眸之上。莫亭的脸愠怒着,像朵起风的乌云。
毕业时,莫亭的抽屉里多了一份礼物。是一条心型项琏。没有任何文字。
这该是谁?还会是谁!
绿荫里,阳光把两个懵懂的影子拉长,掩翳哑然失声的《表错情》。
莫亭进了一所重点中学,他去了一流里的二类初中。
校园里花瓣落下轻轻地一声叹息,同学就四散离去。转角处,她回首,嫣然一笑。他看着她的背影,随着蔓延若藤的小巷走远,还有桂花随行的芬芳。
重温的记忆追随着风的缕缕丝丝寻找着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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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子顺着发丝流下在池中游转,流动翻卷的白沫一朵叠着一朵,咀嚼着发香。最后,水龙头发出一泉欢鸣,从顶浸沛而下,黑色白色的流曳,盛放一池的香浓。
此时,窗外有细雨滴落,飘进晚昏。
理发师手里的剪子玩舞着,一丝丝一缕缕温柔缠绵的曲线在飕飕缓缓的节奏里纷纷落下。看着镜中自己年轻而又陌生的影子,她用手指试探着,触摸着,滑润雪白的脖颈, 清冽的温度,冰凉着,镇去心中一些感伤的变化。青春旋转掠过六年军营似的中学生涯,长长的秀发是莫亭唯一一件温柔的记忆,在彼时成了断点,黑色七月的前夕。
步出理发店, 夜色渐浓渐深渐冷, 雨早已停了。莫亭微吸一口气。时间的列车开始前驰。
高楼的房屋,有含笑的双亲在等候。
一盏灯,藏在月亮背后,明明灭灭,只是想念串起的万水千山,往事历历,夜夜牵魂如昨。
存在之逝去(三)红尘&(尾声)重逢
终于,来到了这一刻,莫亭好不容易长大成人。
大学毕业后,莫亭进了一家中字头的进出口公司工作。
秋天时,广州商品交易会,厅堂上五湖四海的国际友人游移着。
在接近闭馆的最后数日,莫亭闲闲地在展厅里逛着。没想到,路过他的展摊时突然发现大学同学也赶巧在,莫亭面带笑容微微地颔首,微笑,自同学流转入他的目光,停顿了数秒。而此时,咫尺之内那个他也对她幽幽一笑,刹那间莫亭领悟到他会错意了,赶快抱歉而尴尬的垂头,匆匆离开。
第二日,从宾馆开往会馆的轿车上,他俩又照面了。
在这人生的偶然片刻,茫茫人海中,两个过路者的轨道相交并行。
两年后,他和莫亭双双调往香港工作。
看着浩瀚的书籍,莫亭才感受到他和父亲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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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莫亭前往英国读书,同年,莫亭英方最大的客户病逝,享年74岁,倆人一同赶往赴葬。一片肃穆的气氛,他站在她的身边,如同父兄,她别过头,凝视着他,曾是她生活中心的他。天空中飘起了小雨,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香港—英国—南半球,飘迹了大半个地球,他和莫亭生活的路径朝两个方向延伸着,一寸寸,一天天,越走越远,终点,两人落泪挥手告别。
他累了,对于她的选择,他表示尊重和理解。
红尘相遇
莫亭,只有感恩和歉意。
碎梦、浮生,还是感恩和歉意。
◇~¨~尾声:重逢~¨~◇
二十八年了,从辰时到辰时,同月同时,莫亭独坐在房间里,过去的一幕幕,旅程的一段段,断断续续,停停行行一一飞过心头。母亲和父亲的合影在生日的前一周从眼界中消失的故乡飘来,如一阵风,一切又回来了。逝者如斯夫,转眼间,父亲满头乌发已被银丝渲白如雪。春阳飘在梦外, 飘在现世中,绵绵密密,与昔日相伴,与今日相伴,漫漫无尽。醒来时,书页在风中一页、一页地鼓动,目光流连,不舍,隐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