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效书生乱解禅(十)千江之月
上篇里,我用了“心经”给大家做判断标准,因为这部经流传广,容易找,内容也相对浓缩。但这个标准却只容易自我审查,不方便审查别人。
如果要检查别人是不是悟道,有没有什么比较实用的办法?
从功夫上下手,有一个。
要谈禅,至少先做到气住,也就是不呼不吸。
身体上,做不到气住,很多内在的东西出不来。连身体的问题都没解决好,思想上的,心理上的进步,大部分都是奢谈。
然而,这在佛的定义里,连初禅境界还没到呢。离真正的禅悟,差的还有十万八千里。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判断标准,每个阶段都是一步一步努力的慢慢积累而成,没有捷径可走。这世界上,所有的捷径,基本上都是骗人的。
一定有人问:那么“顿悟”呢?,不是说“顿超三界”吗?
哪有那好事,什么问题,一“悟”就解决了——结果是那么说,就是前提没说,“悟后起修”的内容,也没说。
下面还有各个阶段的判断标准,就不说了,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蒙人——当然,佛经里都有,真想知道的,可以自己去找。
其实不只是文人,修行的人里,如果只重理论知识,不切实下功夫,说到头头是道天衣无缝,也只是个“知解宗徒”顶不得用,遑论其他。
这样的例子,禅宗公案里很多,就不多罗嗦了。
众所周知,禅宗第一则公案,就是著名的“拈花微笑”的故事: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柯迦叶。
后来,这段故事就被称为“传佛心印”,而迦叶,就成了禅宗第一祖。
后世人中,记得拈花的,记着微笑的,要远远多于记得后面那段话的,而文人谈禅,多谈拈花与微笑时的隽永会心,少有注意后面那段话的。殊不知,最重要的,是后面那段看似罗嗦的言辞。
什么叫“正法眼藏”?念zang还是cang?什么是涅磐之心?有心还是无心?什么是实相?什么是无相?什么是实相无相?。。。
如果谁能切实稳妥的把这段文字说清楚说明白,也就算他懂禅了,可惜恐怕还是以讹传讹的多,真明白的少吧。更何况,这段文字虽高明,来路还有些危险呢,反正我是还没在佛经里看到过,当然,那也许是因为我大藏经还没读完的缘故。
没有真修实证而谈禅,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高明点儿的,能把道理真想到挺明白,也说的挺好,在佛家有个专门的词:“干慧”,水没有源头,能流几天?没有水的树,能活几天?智慧没有根本,自然风吹就乱,树如果没有根,自然风一吹就倒。功夫做的不到,自然遇到事情就出问题。
苏东坡的问题,就是出在这里。道理上,他那么聪明的人,又到处结交禅师,应该很通了,只是没有认真做基础工作,所以遇到外境的变化,就难免不知所措。
文人所谈的禅,可以说是得到了一点“禅趣”,而不是“禅境”。
禅就象太阳,禅趣就象洒在我们身上的阳光,我们能感受到阳光的和煦温暖,也能通过这些关于阳光的感受,对太阳有一定的了解,但是,那离弄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太阳,还太遥远。
对禅趣理解多一些的,就仿佛离太阳近一些的人,接受阳光的温暖和煦就多一些;少一些的,就是远一些的。
我们可以说,禅很好啊,给我们带来了这个那个,让我们如何好如何好,但是,我们不能说:我们了解了禅,禅就是那个样子,那就是禅。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禅自然是可以玩儿的,做谈资也好,风光霁月之处,当可寄兴谴怀,也可借题发挥,然而若说本地风光,那就免了。
“云月是同,溪山各异”,千江有水千江月,却绝不是本来的月亮了。
写这个系列之前,就知道不该写,因为注定了要得罪人,很多人要“起大镇罣”,而且是大部分看这个系列的人。除了能放下自己的固有想法,愿意去吸收一些新东西的人,或者说在此处有“慧根”的人,左中右全都不会满意,会被情绪影响自己的理智,或者被自己成型的思维方式影响思路。这很正常,能突破“我见”的人,毕竟难得。
古德有云:真讲禅宗,门前草深三尺。诚哉斯言,玩儿假的那么舒服,谁跟你玩儿真的啊。眯上眼,醺醺然多好。
然而,宁将此身下地狱,不把佛法做人情。别的,你好我好大家好,若谈佛法,对不起,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开头说的贾平凹,他如果说:论到禅之趣,那我就比老和尚多咂摸出不只一点半点了——虽然也有可商榷之处,却也不好太挑剔。当然那是他以为的趣,而不是禅之“真趣”。然而他挑剔别人对经文的理解,夸耀自己未必明白的东西,就免不了自曝其短了。
那应该是他思想的空白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盲点,不独他唯然,无可奈何。
趣味这东西,附之于物,会之于心,与他人无涉。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那是谁也没辙。若是只想得点滴之趣,并不想真弄明白什么是禅,那自然由得自己。
但是,就请别说那是禅了。就象别误会阳光是太阳,误会水中月是月亮一样。
然而,那真的就不是太阳和月亮了么?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