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的三年(3)

这样压抑地过了几天.每天只在中午吃饭时能说几句话,沉默地对着一堆半成品的衣服,象个木头人一样操着机器一样的手。这天子芳的周期来了。子芳十六,七就有这毛病,周期一来,腹痛难忍。上大学时就经常为此逃课,工作时更是如此。都说结婚就好了,结了婚,没好。又说生了小孩就好了,生了小孩,还不好。子芳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周期。每次的前两天,躺在大床上,享受病人待遇。刘峰算得上是个温柔的丈夫,每次都格外照顾她。然而来到加拿大,这还是第一次。中午想请假没开口,心想好不容易找个打工活儿别丢了。到了下午,她真挺不住了,就请假回家。

走出大楼正是下午茶时分,阳光格外明亮.此时的蒙特利尔可以说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长达半年的冬季刚过,明媚灿烂的阳光使空气都充满欢乐的味道。子芳拖着沉重的脚步,内心却觉得透骨的悲凉。 街上有人放下大包,脱下T恤,三下两下的扯下袖子扔在垃圾筒里, 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套在身上。 鬼佬这一份潇洒着实令人羡慕。 有些人躺在草坪中央姿意地睡着,一群群鸽子在他国身边飞来飞去。蓝天,青草,白鸽, 形成一幅异国图画,而子芳从这幅图画中走出来,心里却苦不堪言。

拐过街角时迎面过来一老头,戴着漂亮的巴拿马草帽,白衬衫吊带裤,手中的枴杖随着口中的小曲有节奏的敲着地面。子芳的眼泪不自觉地溢出了眼眶。何时自己也能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出国的目地不也是为了更自由的生活吗?为什么反而处处充满束缚?

子芳推门进屋时刘峰正在电脑前忙着。这时刘峰已经在A大做为独立学生注册并开始上课。刘峰本来是工程专业,现在年近四十却要改行学电脑,心中不免七上八下,也就格外用功。他并没注意子芳满脸的悲苦,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又忙起来。子芳脱下外套直奔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放声大哭。刘峰不明就里去看妻子,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刘峰就知道其实嘛事没有。从认识到现在,子芳不知是生性敏感还是读书读多了,多愁善感,一股子感情九曲回肠。生了刘小峰之后,子芳倒真的平实起来。步入中年后,更象一般家庭主妇一样,敦厚大度,棱角尽失,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性格。但刘峰深知,其实骨子里的东西,哪里是说改就改的。何况自己今晚就要考试,成绩影响到能不能被正式录取。于是顾不得安慰本也不听安慰的子芳,又一头扎在书里忙起来。

子芳就这样坐在马桶盖儿上淋漓尽致的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眼泪流干了,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站起来洗了把脸,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流出来。这次她不坐马桶盖儿了,她干脆一头扎在床上哭起来。开始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后来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哭让她心里轻松。眼泪象河水一样涓涓不断的流出来时,力量象风一样又注入她的心灵。直到她哭得昏昏欲睡。

待她醒来时天已擦黑,刘峰早已不知去向。刘小峰一个人坐在桌前,正专心致志地画>。刘小峰出国时>电视剧刚刚开播,刘小峰十分喜爱那些妖魔鬼怪,可在这里没一个小孩了解>,他们玩的pokeman,小峰又不懂,于是小小孩子也进入了隔离状态。他倒也不觉寂寞,没事儿就一个人按>的120回一回一回的画故事,倒也栩栩如生,自得其乐。虽然用铅笔,线条和构图却有工笔画的味道。子芳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心中突生惭愧。心想儿子更不容易,小小年纪独创天下,不仅对付法国佬,还得对付比他们早出来的中国佬。于是坐起来问儿子饿不饿,小峰说早饿了。子芳就决定带小峰去吃麦当劳。在中国从肯得基在哈尔滨开张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是常客。小峰最喜欢点菜,每次去都翘着小脚看菜谱。如今出国几个月了,一次饭店没去过,连麦当劳肯得基也没去过。

牵着儿子的小手,子芳心里踏实多了。娘俩儿唱着儿子在幼儿园学的歌谣:

“玉米妈妈,身穿外套
一套一套,裹得真好
秋天来了,脱下衣服
里面好多,玉米宝宝“

来到河边的麦当劳.

天渐渐地黑下来。圣劳伦河安静地流淌着。河边的草坪在微薄的夕阳中变幻着不同的色彩,或明或暗。对面高大的楼房洒下点点灯光,形成一团团璀璨的斑点。沿着河边的自行车道线条流畅,有人滑直轮或骑自行车在锻炼身体。面对此情此景,往日的子芳只会欣赏和享受,今天她却有些不能理解。看着这些热气腾腾的身体从眼前掠过,子芳无端的想,打工就锻炼身体了,为什么花时间在这里运动,又不挣钱。这突然的想法让子芳脸红。怎么钻进钱眼儿了?到资本主义国家这么几天就人为财死了。生活真是残酷。想当年上大学时视金钱如粪土,到如今却不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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