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冷的初冬的早上,天黑蒙蒙的,带有潮湿的雾气。
如往日一样,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伴着闹铃伸了个懒腰,开始了我的一天。
驱车至饭店,推开大门,我朝前台值夜班的施迪文打着招呼,他拦住我:“你先别进餐厅,有只狐狸躲在厨房大冰箱的下面。”“得了,你开什么玩笑呢,要不要我给你端杯咖啡?”施迪文一脸严肃:“真的,凌晨我巡逻时发现的,打电话叫了专门的猎手,他在里面已经很长时侯了。”
我顿时清醒了,觉得很不可思议。
谁也不知道这只老狐狸是从哪里来,又是如何跑进饭店,最后又躲到那个角落里。总之,为安全起见,我们这些上早班的工作人员必须等候在外。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猎手出出进进换着捕捉的工具。这是一位中年男子,典型的瑞士农民模样。看见我们好奇的神情,他停下步子:“这老狐狸动作很慢,象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不过好难抓,怎么都赶不出来。”
我看看表,有些着急,因为还有繁多的早餐工作需要准备。与施迪文和猎手商量了一下,最后他们同意我和一名餐厅人员先进厨房。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环顾着熟悉的工作环境,多少有些忐忑。绕开冰箱,那一处同往常没有两样,只是地上多了些猎手的工具。我屏住气,其实也没有听见任何从冰箱下面发出的异响,可我的心仍然跳地很厉害,好象随时准备这只狐狸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出来。现在,在那生灵的眼里,透过那阴暗的犄角旮栏,他所看到的却是另类动物来来回回的脚步,听到的更是对他来说奇怪的声响。
我边做事边仔细观察那猎手的一举一动。他将一只铁笼口对着冰箱的一角,同时用长长的篙子往那个方向赶,但很长时间过去后,仍不见任何动静。他抓耳挠腮:“这只老狐狸胆子真小啊!”我隔着大大的工作台问他怎么办,他耸耸肩:“没办法,只好射枪了!”
我故意躲过这一幕,从厨房走进了餐厅。
不一会儿,他跑过来叫我。我疑惑不解:“我吗?我能做什么,我胆儿很小的。”他笑着说:“已经解决了,你只要帮我撑着大口袋,我把它放进去就没事了。”
按照他的意思,我戴上了手套,来到冰箱前,地上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我胆战心惊地寻视着,却没有发现那生灵,想必他还躺在冰箱底下。猎手用篙子捞着,我试图扭过头,就在同一时刻,我眼睛的余光扫到了那只在我脑海里窜出过千万次的老狐狸。我不由地转回头,睁大了眼睛盯住他。那是一只硕大的动物,体态比我想象的要肥胖,他一身蓬松的淡黄色毛皮,颜色非常柔和,但颈上的斑斑血迹却打破了这柔和,显得格外刺眼。他耷拉着头,像一只摊在地上的毛皮袋子。看见他还微睁的眼睛,我吓了一跳,急忙往后缩。猎手淡淡得说了一句:“没事的,他已经死了。”“什么?死了?我还以为你只是给他打了麻醉枪?”猎手一脸平静,耸耸肩:“这个城市狐狸成灾,多一只少一只,都无所谓,谁会关心这类事?”
我撑开了袋子,猎手倒拎着狐狸蓬松的尾巴,准备放进去,那一刹那,我再一次看见他未完全合上的双眼!我心里一阵哆嗦,背上一股寒气……
猎手象托垃圾似地把那袋子拖走了,他留给我的是一副胜利完成任务的背影。
早班人员们陆续各就各位。这一天早上的小插曲以工作迟到了半个小时为结尾,似乎谁也没有想到去过问一下那老狐狸的结局,好像这个生命的出现和结束甚至都没能成为人们早上喝咖啡时闲聊的一个话题。
这一天如往日一般,可是作为唯一目击证人的我却始终不能忘记那老狐狸死去时半闭着的眼睛,那是一种对于突如其来灭顶之灾的恐惧和无奈……每每想到这一幕,我就不寒而栗。
次日清晨,碰见施迪文,他递给我当天的报纸:“你看上面还有昨天饭店捉狐狸的报道呢!”“是吗?”施迪文冷笑了两声,眼皮都不抬一下说:“对,只是报道说他们捉住了老狐狸,但后来又把他放生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起报纸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遍。这个小新闻登在报纸很不起眼的一角,简洁而明了,确实如施迪文所说得那样。
这一天仍然如往日一般,可是作为唯一目击证人的我却满脑海都是那老狐狸颈上的血迹和猎手象拖垃圾口袋时的背影,难道是我弄错了?猎手只是将他麻醉了?……这所有的疑问扰得我一整天心绪不宁。
当日晚间,我居然作了个梦。那个梦很长,很美,很恬静,我第一次沉浸在那梦中不肯出来。我看见那狐狸被放生后,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那片森林,那是一片幽静的净土,那里有他温馨的小窝。他拥着狐狸太太和他的小崽仔,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误入城市的种种遭遇,他是如何在那座水泥森林中迷了路,又是怎样一次次劫后逃生而有惊无险,他的妻儿都被他有声有色的高潮起伏所深深地吸引,他们看老狐狸的眼神是那种充满了对英雄的崇拜……讲着讲着,妻儿渐渐地围在他身边睡去了,他深情地望着他们:“睡吧,安心得睡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们了。”经历了一切奇遇疲惫的他也如我一样进入了梦乡,他的梦也很恬美……
如往日一样,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伴着闹铃伸了个懒腰,开始了我的一天,但有些生灵却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