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街心公园里玩耍,身旁的小君茫然地望着他们,看得出了神,但那专注的样子好象又是完全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午后的阳光终于透过厚厚的云朵微弱地洒在我们身上,我却充分感觉到冬日阳光的虚伪。
小君长叹一口气:“其实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我们在一起也有七年了。”
我不知如何对答。
“那次陪他到中国旅游,住在上海家里,我们一起去了苏州,扬州一带,我觉得那时和他挺温馨的。我们之间其实还是有感情基础的……”
我听着小君的喃喃自语,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夫妇的情景。那是一次中国文化海外交流会上,在一个摆满了笔墨纸砚和各种中国结的小摊后,站着文静的小君和她一撇八字胡的法国先生。当时她正向人们展示她的刻章,她先生在一旁看着。
会后,一起来的朋友把我交给小君,我才知道她其实和我住在同一城市。她友好地向我打招呼,普通话里夹杂着上海腔特有的柔软,尤其是她咯儿咯儿笑出来时很动听,那种柔媚与她快近四十岁的年纪和胖墩墩的体态有些不太相称。
第一次送我,小君就邀我去家中吃饭。
她的确住得离我很近。这是一栋连排房,从外表看有些年头了。走进屋内,一些中国的饰物提醒着客人这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家庭。她的厨房很大,我们聊着天。她忙着准备晚餐,她五岁的小女儿活蹦乱跳地蹿进来,与小君一通上海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小君的脸上渐渐地阴云密布,最后她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那柔声柔气地说:“好了,她不理你,你就去跟狗玩吧!”小女儿噘着嘴走了。
小君仍然沉着脸,看见一旁的我,叹了口气:“你第一次来就看笑话,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话音未落,走进一位金发碧眼,刚刚在发育期的年轻女孩,她向我点点头,径直拿了杯水又转身走了。
小君眼皮也没抬一下,边切着菜边低声说:“这就是我老公与她前妻的二女儿,老大今天不在,唉,后妈难做啊!”我十分诧异,看了看小君,没有想到她其实只比我大几岁,但所负的家庭重任却远远大于我。
我只好拍拍她,安慰着打趣道:“我很佩服你,你是那种典型的中国传统女性,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啊……”
小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还真会说话, 我在家里其实就是个廉价保姆.”
那顿晚饭充满了小君女儿的叽叽喳喳和她老公的谈笑风生,他还时不时地与他二女儿逗逗,唯有小君席间默默不语。
那次见面后,很长时间没有了小君的消息,我有些担心,打了电话至家中但总也不通,之后在信箱里发现小君的一张纸条:“我暂时搬出了家里,和女儿住在外面,再和你联系。”我疑惑重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致使小君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
终于她约我在街心公园里见面,她看上去很平静,我听到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搬出来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办?”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
“我照顾了她们姐俩这么多年,接送她们上学,带她们去中国旅游,给她们做饭……这些都抵不纤?乔茁璧囊痪浠埃?焕吹闹皇撬?嵌晕业某鸷蓿?蛭?艺季萘怂?锹杪璧奈恢谩!?/p>
她低下头,一阵沉默。
“大女儿青春期了,天天房间象狗窝,让她收拾她从来不。我就是这个家的保姆,伺候着所有的人。我不过是吓唬她,如果她不收,就不要住在家里。她居然毫不示弱,说这个家该走得人是我,我当时气得哆嗦,伸手拽她,这场战争就开始了……”
我屏住气:“什么战争?”
又是一段空白,然后那语气极其地冷静,令我有些不安:“于是她叫来老二,合伙动手欺负我。老二还不敢怎么样,老大下手之狠,我才发现这么多年原来她是从心里在恨我啊!”
我听着,不寒而栗:“你老公呢,他没在吗?”
一阵轻声地冷笑后,小君幽幽地说:“他是过来了,只是挡着我,但并没有去阻止那个疯丫头继续的拳打脚踢,那个时候我的心好痛啊……”
小君说这话时,脸上居然还闪现出一丝奇怪的微笑,但我能感觉她的心在滴血,可从她眼里我看不出有一滴的眼泪。
“我心痛,但是我却看清楚了一直我不想看清的东西,这么多年他始终都没重视过我,在他女儿们和我之间她们永远是第一位,我只是他们的保姆。她们之所以能那样还不是有他做榜样,唉……”
“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吗?既然你俩还是有感情的?”看着远处小君快乐玩耍的小女儿,我多少觉得这个结局来的有些太快。
“哼,我老公对她俩的惩罚只是一周没有电视而已。我没办法接受他的处理方式,让我离开我住了七年的家,我很难受,但再让我重新过那种日子,我又不想!”小君轻轻地摇着头……
那次见面后,听说小君的老公先是报以冷淡的态度,后来又精神抖擞起来,象没了老婆一样过得快活,之后听说还是去看了心理医生,要了治精神抑郁症的药来吃,那阵子小君也是举棋不定,到底是不是该回那个家。
再后来又有很长时间没有了小君的音讯……
一天,突然接到小君的电话,她静静地说:“没想到,我老公先提出了离婚!”
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不是前段日子你俩还要一起去看婚姻咨询的吗?”
小君没有接茬:“他甚至已经叫人来看房子估价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那种不见任何风浪的语调:“我真傻啊,当初他追我时,那么狂热和真挚,多少人劝我想清楚了,说两个孩子都跟着他,很麻烦的,他无非是在找个伺候他们爷三儿的廉价劳动力而以……我就是不信,他那时候表现得就象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其实现在想来这么多年他对我也不是很好……”她停下来,声调之平稳完全象讲述着另一个人的故事:“我怎么会这么傻呢,而且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一定想得是,可惜这个女人这么早就看清了真相,否则还可以再利用几年……”
我听着小君的推论,觉得有些残酷,但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
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中,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地上一层白白的初雪,没有任何足迹的践踏,没有任何大自然的污浊,如果感情的世界中也能如此,该有多好……
我宁可相信,在这个故事里,爱情是不能持久的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