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影雅
黛玉犹自抱着几幅画轴半遮住脸,但她的身影袅袅娜娜,颦颦婷婷,一众士兵如见天仙,分不清自己是在画中还是在仙界中。
移出园子,至前堂,只见荣国府里大小主子奴才都已分成男女两队,男的都戴上了枷锁镣铐,女人们也都用绳索连成串儿。远远看到宝钗扶着她母亲薛姨妈,薛姨妈似乎站立不稳,哆嗦成一团,凤姐也虚弱地站在众人之中,只不见王夫人。
宝钗还是身着大红的婚服,她眼睛闪着泪光,直往那边望去。这时黛玉从画轴的缝隙也看到宝玉,只见他目光呆滞,面如黄帛,身上衣衫被扯得扭七竖八,头发零乱,发上那四颗大珠子,已经只剩一颗。黛玉心象被谁揪了一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串儿一般地就滴了下来。这当儿那边有人就呵斥着要快些走,紫鹃扶住黛玉,要往女人堆里挤去,但是那锦衣人却伸手拦住,要他们往另一边去。
黛玉横下一条心,如若被羞辱,那把小银剪刀便是结果自己性命的武器了。
女人们都被关至荣府的下人房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大声啼哭。
黛玉却被请到荣禧堂里坐着。不一会儿,就听得有很多人呼呼啦啦地跑来跑去,低声道:来了来了。黛玉不知是谁,她仍旧抱着她的画轴,也没有人夺她的东西,紫鹃贴身站着,雪雁的鼻息也重重地喘息,而王嬷嬷几乎站立不住。
众多黄衣侍卫二列第次排好了,听得一阵脚步声踏踏而来,停了一下,就剩了一个人的脚步,多人都被阻于堂外。一时间,大家都静静的听得那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跨进门槛,那人在进了门就在堂前站住了。
就听得呼啦啦一片,屋里的人都跪下了,身后的紫鹃也和雪雁、王嬷嬷一起跪下。
黛玉不明就里,懵懂中却站了起来,她抱紧画轴心跳如兔。一众匍匐独她玉立,越发显得她娴静似花,娉婷若柳。
黛玉展眼从缝隙望去,只见一人俊朗挺直,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锦带,面似莹玉,漆目如星, 剑眉微扬,唇角含笑,眼睛直直地往黛玉望来。
黛玉看出他是个王爷,宛然跪下,轻声道:“民女林黛玉给王爷请安。”
虽跪下,身却直立,但见她秀发如云,钗环摇曳,神色凝重,自是一副娇弱的清秀模样。
那北静王水溶急忙趋向前来,伸手虚扶了一下道:“请起请起,不必多礼。”
黛玉没有起身。北静王顿了一下,招手让紫鹃起来扶黛玉。
北静王道:“你乃借居住此地,不比这府里犯官的人等。我知道你父亲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曾钦点出为巡盐御史。你祖上袭过列侯四代,你父亲科第出身。既是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今日这里的事和你无关,这里也不能为难你。”
黛玉站起来,此时才明白原来他是父亲的故交,但自己在南边的时候究竟也没听父亲提起过,如今父亲已经作古,哪里问去?
黛玉在画轴后轻叹口气:“谢王爷恩典。只是不知我外祖母家,二位舅父及各位表兄长俱犯何错?乃至今日抄家。亦不知可有法相救。”说完,自己也觉得问的唐突,怎可当面问王爷这事,如今已是这样,又有何法?但想起刚才宝玉的形容惨淡,黛玉心急如焚。
北静王停了片刻方道:“此事今日亦不必多讲,你且找个地方住下,以后你自会明白。你乃林家之后,无关贾家,请就此离开吧。”说完,他转头往后看了一下,一人急忙趋步过来,北静王附耳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那人就招手让紫鹃过去,又附耳向紫鹃说了些什么。
黛玉却不理这些,她仍然站立着。鼓足勇气道:“王爷既这么说,那薛家姨妈亦不是这家的人,不知可否一同放出?”
北静王一笑出声:“好,好,谁说你----”他没说下去,转过语调说:“你竟是忠肝义胆的人。你说的不错,无管贾家的,还有薛家人等。”转身又看手下另外一人,那人道:“我去告知那边”。说完就疾步而出。
紫鹃过去和黛玉耳语几句,黛玉就把眉头皱了起来,想了一下又轻展开来。
北静王轻声道:“你可以走了。”
紫鹃拽了下黛玉衣袖,黛玉道:“谢王爷,可否让民女和薛家姨妈一同出去?民女没有自己出过门,还请王爷海涵。”
北静王想了一下道:“你自行决定好了,只是,外面的车一定要坐对了,到处乱的很。”
黛玉道:“多谢王爷恩典”。
一时间,大家都静静地站着。有人请北静王上坐,但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没有动,大家也都屏住呼吸等着。这时有人在外压低声音传话过来,似要王爷出去主事。
黛玉知道此时不说,以后就再无机会了。黛玉盈盈跪下,画轴掉下,头伏于地:“王爷敬请移步前,请听民女一诉:民女二表兄贾宝玉,已患痴呆之症,有三月之久。不只如此,二表兄他本人,从未涉足家事,更无论国事世事,王爷洞察,请-----”
北静王还未说话,一人在旁边轻声道:“不可如此讲,此时贾家,别说主子,就是奴才,一个也放不得的。请不要让王爷为难。”
黛玉听了,伏地而泣。
北静王轻叹口气,似要说些什么,竟没有说,慢慢转身而去。
一众黄衣侍卫都跟了去,只有那个被吩咐过的锦衣人等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