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青第一次见到森的时候,森二十岁,和青青的姐姐一样,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
青青家住在西南边陲一个小镇上,小镇边上有个小小的火车站。姐姐在北京上学,每回往返学校,都从镇上的小火车站上车,先到省城,再转开往北京的特快。
森也在北京上学。他的家乡不通火车,他往往先坐长途汽车,途经青青家所住的小镇,到省城,然后再转乘火车北上。那一年,青青的姐姐约了他同行返校。他就坐了长途汽车前来,在青青家先住一晚。
那时春节刚过,未到元宵,小镇上还洋溢着年节的热闹气氛。森到的那一天,青青家刚好在请春客。小地方的规矩,从正月初四起到正月十五,家家户户忙着请客,初五吃东家,初六喝西家,就像现在城市里时兴的流水席。小镇闲常人家,平日里不容易七大碗八大盘地整治酒席,过年了,家里年货办得多,就有兴致把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请了来,三桌两桌不限,大家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划拳猜掌图热闹。因为是在大年节下,地方上把这种请客称作“请春客”。
吃饭的时候,青青和妈妈姐姐照例是和女客们坐一桌。森不会喝酒,且是年轻生客,也和青青她们一桌,刚巧就坐在青青的旁边。席间他很大方客气地和同桌的长辈姑婶们对答,说些大学里的见闻。青青听着,也不插话。青青是个害羞的女孩儿,当着客人,在自己家的饭桌上,也不好意思伸长了胳臂挟菜,面前又是她不喜好的腊肉蒸血肠,就只捧个饭碗,泡点菜汤,扒白饭吃。森看见了,有点反客为主地挟了些菜放到她的碗里。青青扭头过去谢他,他也正好扭过头来冲着她笑。青青就看到了他含笑的眼睛,很清亮,阳光一般温暖、友善、单纯。那一瞬间,青青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柔的跳动。女客们纷纷调笑青青,说她在自己家吃饭,还这样害羞。青青的脸颊就红了,好像也不只是因为女客们的玩笑。
酒席散后,爸爸妈妈送客到门外,和三两客人站在门外继续说些席间未说完的闲话。姐姐在厨房洗碗,森要帮着洗,姐姐不让,说他到底是客。森看见青青在扫地,就对她说:“我来扫吧。”一面说一面去抢青青手里的扫把,不小心就碰到了青青的手。青青一边小声说着“我来我来。”一边却触电般地扔了扫把,跳到一边,脸蛋儿羞得红扑扑的。看他,他却依然单纯友善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到青青的脸红。
第二天,森和青青的姐姐一道坐火车走了。阴雨天,路滑泥泞,姐姐不让家里人去车站送行。青青趴在窗台上,看着姐姐和森在细密的毛毛雨中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一些些说不出的惆怅。街上不时有小孩子们放一两个鞭炮,“噼啪”地一响。就见那红红的鞭炮散成了一堆碎纸屑,在阴沉沉的天空中絮絮扬扬地散落开来。
那一年,青青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