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一、
2007年2月27日,大年初十了,春节基本上快过完了。我也开始计划着要返回悉尼的行程了,直到此时,我都没有产生再去深圳一趟的想法,尽管曾几何时,自己跟勇及那家工厂有过非常密切的联络,但这一切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徐志摩老大爷是怎么说过来着:“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悉尼到广州上万里路的航程都飞过了,但是广州到深圳这一小段距离还是靠不过去。
那天我在家上网,没有发现新邮件。只有Junk Mail (垃圾邮箱) 里有一封未读邮件的显示。按照惯例,我一般是看也不看,就将其删除。但那天我比较有闲,就准备草草浏览一眼之后,再将其删除。但打开邮件一看,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大白话:“你在哪里?我打了很多次电话到悉尼,找不到你。你回国了吗?我写了很多次邮件给你,也不见回信。我们能谈谈吗?勇。”
这是勇的信,而且是他亲手写的电子邮件!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的心里掠过一丝的感动:勇写这封信电子邮件是很不容易的,勇的语文水平很差,大概也就是高中生的水平吧;而且他过去是从不亲手用电子邮件这一类的通信工具的,有什么事总是直接打电话给我。以前他也曾发过电子邮件给我,但那都是由他口授意思、秘书发挥文字创造力代写的,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一看就知道是大学中文系女毕业生的作品,勇没有那个组词造句能力。勇还亲口告诉过我,他不喜欢接触电脑,也不会发电子邮件一类的玩意儿。我们与洋人之间的多次谈判,一切的合同协议书、中英文对照文本,斟词酌句,都是我的作品,勇看了之后,只是用大白话表述自己的意见,具体的文字格式他是从来就不管的。他只是在最后关头跟着签个名而已。
综上所述,这封信一定是勇亲手打字的,道理很简单:如果是他的秘书代写的,决不会是这么差的文字水平!但就是这么一个根本不会用电子邮件、也从未打过字的人,一遍一遍地、费劲吃力地打着字,然后,一次一次地把邮件发出,盼望期待着我的回信。其真心诚意,天日可鉴。我是了解勇的,叫他折腾这么几句话在电脑上,真是跟我写一篇小说的难度差不多。勇的长处是以诚待人,而不是华丽的语言和词藻,也就是这几句“电报码”似的大白话感动了我。尤其是最后一句:“我们能谈谈吗?”,充分体现了勇的特点,仿佛他此刻就站在我的对面,眼睛看着我,诚恳地请求似的。
内心深处的坚冰在瞬间融化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仍是好兄弟,有什么误会不能当面说清楚呢?能解开这个疙瘩后,再返回澳洲,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我当即用手机发了短信给勇:“我在广州。洋。”不到五分钟,手机铃声就响了,是勇很激动的声音:“你回来过年了啊。怎么不来深圳呢?”我轻描淡写地说:“行程太忙了,没空。”勇依然是很诚恳地说:“明天来深圳,好吗?我有很多话要当面对你说。”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毕竟我也愿意有这么一个沟通解释的机会。
第二天中午,我完成了本次回国行程中最漫长的一段距离:从广州来到了深圳。勇和军都到火车站来接我,是由军开着车过来的。看到这一景象,我顿时明白,勇曾经陷入多大的经济被动了,他的汽车已经被卖掉,只能坐军的车过来接我了。接下来,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勇把工厂曾经陷入的困境,和后来转产,起死回生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听到这一切,我感到由衷地高兴,既是为勇,也是为我曾经注入心血的这家工厂,能够在这样残酷的市场环境下侥幸生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晚上,魏哥也来宾馆看我,我们三个老朋友又进行了第N次聚会。当着魏哥的面,勇提出了和我继续合作的要求,我婉言谢绝了。对此,勇感到困惑不解,我对他说:“回到广州之后,我会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给你写一封信的。看了信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想法的。”是的。世界上很多情感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太口语化的东西过于肤浅,不足以表达人内心深处的想法,所以,文字表述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有意义的。
好。就以这封写给勇的信来结束全文吧。
(待最后一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