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死亡---可以不那么沉重

     十几年前在比利时生活期间, 有一次到一个当地朋友家玩, 她带我到菜园里拔生菜. 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独自在附近的草地上除草. 朋友随便地和他打着招呼, 讲讲天气, 草的长势, 菜的收成.....后来, 朋友告诉我: 这位老人身患肺癌, 医生说最多只剩一个月了.....
     震撼! 来自内心深处的震撼! 
     我张大了嘴, 鼓起了眼, 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除草的老人恶疾缠身, 不久于人世了, 看他轻松地干着活, 身边没有亲人朋友相陪, 而我的朋友也是一脸平静自然, 甚至还和他大谈明年播种的时机, 老人的太太养的几只鸡要孵小鸡了.....怎么可能?
    我张嘴鼓眼不相信, 是因为在我的脑海中, 濒死的人都是虚弱已极, 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病床上, 身边围绕着子子孙孙及一批又一批探病的亲朋好友, 嘘寒问暖, 同情关心, 献药送方, 鼓励打气......
    这位老人, 让我了解到: 濒死的人也可以这样度过最后的时光---如常人般生活, 如常人般待人, 如常人般被对待. 
    这是一种境界, 也是一种对人性的尊重和理解, 更是为濒死之人营造一种轻松自如, 平静淡然的心理环境.
    我们能够洒脱地谈论生与死, 顽强地与死神搏斗, 但我们内心真的不怕死吗? 
    其实我们都惧怕死亡, 特别是当死神叩门之时, 没有人真的勇者无畏. 这就使得我们被判死刑的最后一段日子异常的艰难与痛苦, 我们害怕却无能为力, 我们不想走却留不住自己的脚步, 我们有太多未竟的事却没有时间完成了. 我们孤独, 迷乱, 绝望, 无助.......
    在这段日子里, 如果我们躺在床上, 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药味, 望着遮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 会每分每秒都感受着死神的靠近和自己的绝望, 病床不能医治我们的疾病, 倒常常充当最佳的提示者--提醒着我们绝症病人的身份, 提醒着我们不可救药的处境. 面对病榻前关切的家人和来来往往关心的朋友,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是安慰鼓励,每一个表情都写满同情怜惜,  但同时, 也都是强烈的心理暗示, 暗示着我们悲惨的下场, 暗示着我们可怜之极的境遇. 
    于是, 不仅我们的身体病入膏盲, 我们的心灵也很快病入膏盲了. 我们每分钟都在受着煎熬, 生不如死, 何谈与病魔搏斗? 我们在心理上早已一败涂地了!
    为什么不能像老人那样满不在乎地过完每一天寻常的日子? 为什么不能像我的朋友那样轻松随便的对待濒死的人? 即使老人只有一个月的时光, 但这一个月, 他仍能过正常写意的生活, 仍能享受一切他一直以来所享受的日子. 仍能一如既往地与家人邻居平和自然的相处, 感受着平等和尊严.
    我们常常用满怀的爱心, 将沉重的十字架放在了身患绝症的人身上, 我们的关怀鼓励往往将他们更快地, 更痛苦地送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