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饕嫂
晚餐非常丰盛,全部由菲律宾人管家马诺准备。他已工作了三年,在爱好烹饪的切斯及太太的调教下,厨艺相当不错。沙拉里的菜是从自家的菜园中刚刚采摘的,那绿茸茸的叶子鲜嫩得让我不忍下箸。印象深刻的是迷迭香rosemary烤山鸡pheasant,比我在美国常做的山鸡肉更有韧性,野味更足,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鸡啊。吃过甜点,我们围坐在外面喝酒聊天。天色已慢慢地暗了下来,远处的景色也随着夕阳的变幻,绽放着万种风情。当夜幕降临时,就只有依稀灯火可见了。
眺望风景的摇椅
幸福的马诺住的边房
我与切斯一见如故,一点儿也不觉得拘束。他退休前是一跨国公司的高级主管,在澳大利亚,南美,北欧,日本都工作居住过,安东尼与他的哥哥都是在瑞士的寄宿学校长大的。难怪第一任太太是澳大利亚籍的法国人,现在的太太是挪威人,也难怪安东尼有个典型的意大利名字,却一点儿都不像典型的意大利人。欧洲人本来就有语言天分,切斯走南闯北,更是精通多国语言,他说现在的人要学外语,就应该学中文,因为这个世纪是属于中国人的世纪。又是一位有先见之明的智者!天色已晚,每人都有了倦意要去睡了。我一直都是夜猫子,与切斯谈兴正浓,他也没有丝毫要休息的意思。他很神秘地问我要不要看“电影”,是他自编自导的个人生平。我陡然对眼前的这位老人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亚力克对我做了下鬼脸,说了声“Enjoy!” 就跑走了。安东尼的继母养有五只猫,个个精灵可爱,在一小间房中各有自己的圆圆的软床。但她不在,每日寻唤散在院落里的它们回来,就成了亚力克与妹妹入睡前的前奏曲,饕女饕儿也乐得加入了他俩的行列。
电影按照他人生不同的阶段,分成不同的片断。也多亏他出身世家,还竟然有他在襁褓之中的录像,年长十来岁的大姐抱着他,是个笑靥如花的美少女,背景的庄园与花园展示着他家的显赫。当中又有家园曾被近乎毁于战火的画面,后又被修整一新。我最欣赏的是他的新婚蜜月篇。他们去了意大利著名的渔村港口小镇Portofino(my next dream place),巴黎,夏威夷,纽约。安东尼的母亲兼具褒曼的高雅与赫本的灵气,漂亮迷人,不同的地方着装不同,在夏威夷海滩上回眸一笑的镜头,比好莱坞的旧电影还经典。最令人叫绝的是,在电影中切斯根据不同地方又配了不同音乐,巴黎的是浪漫的手风琴,夏威夷的充满了热带风情,纽约的当然是Frank Sinatra的 “New York, New York”了。还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遍布了世界几个地方的“家” 的室内外照。切斯对建筑及室内设计颇有研究,几个房子的设计建造都有他积极的参与,每个房子的风格都因地而异。我最喜欢的是挪威森林中的木屋,非常几何状的造形,像是矗立于森林中的巨型现代雕塑。看完电影,我感慨万千,肃然起敬,这是怎样的一个老人啊!他没有求助于搞电影专业的儿子(据安东尼讲,切斯需要绝对的自主与自由),只请一位年轻人偶尔帮他解决技术方面的难题,在几个月中把几十年的资料汇集成电影,没有对生命的理解,没有对生活的挚爱,没有坚强的毅力,这是绝对做不到的。
橄榄树下
第二天到楼下的餐厅吃早饭,见到除了各式各样的糕点面包外,桌子中央摆着长长的一队五颜六色的玻璃瓶。安东尼告诉我,这些都是他继母自己做的果酱。原来切斯的院子有五英亩左右,在山上成阶梯形下降,每层都种有不同的果树。每年结的果实根本就吃不完,送给村里邻人之外,就制成各式各样的果酱,有桃子,杏,樱桃,梨,草莓,这也成了她的一大嗜好,越做越有心得,越做越好。我一向对果酱兴趣不大,觉得太甜腻腻了。尝了这果酱一口,就欲罢不能了。这果酱的甜度与稠度都正好,抹在面包上,果子的样子还依稀可见,新鲜爽口。后来几天早饭我吃的果酱大概比我以前吃过的加起来都要多,后来回美国之后就开始常吃果酱了,终于找到了“Sarabeth”牌的,也可与之媲美了。我们每天早晨都喝当地的blood orange juice,它的果实与汁液都呈石榴汁色,除了有橙子味外,还有一股清香。橙子的里外都很赏心悦目,里面是红宝石般的果肉,外皮上有深深的红晕,像极了西藏高原上孩童们那红红的脸颊。今年初我竟在Wholefoods见到了blood orange,一口气买了许多给饕哥。
那天我们决定就在家里relax与附近转转。艾丽森带着四个孩子在下边的游泳池里戏水,切斯读我读了一半的“Noble Rot”(一本关于波尔多葡萄酒产区与Robert Parker趣闻的好书)。安东尼与我坐上吉普车到山下的小镇里闲逛。中心广场小店齐全,安东尼知道我对Cinta猪念念不忘,带我走进火腿香肠肉食店。琳琅满目的proscuitto, pancetta, salami等等占据了商店里的每个角落,那吊在房梁上的一个个火腿透着油香,真恨不得全部抱走!安东尼耐心地向我解释每种东西的特点,吃法。除了买了两大块Cinta pancetta带回美国外,我又买了其它几种proscuitto(都是真空包装 )。对面有一家butcher shop,和善的女掌柜与安东尼熟识,热情地与我们问好聊天。安东尼告诉我,他们都是在这家店买各种家禽肉类,包括昨天的山鸡,很多鸡鸭羊等都是她亲自宰杀的,而她的女儿竟然是个兽医。我开玩笑说,女儿是在给妈妈赎罪吧。
他们六人在池中戏水
农家院舍
丰饶的Tuscany
转完小镇后,我们开回山上。安东尼要带我去他幼时的“Secret Garden”。原来这是一个别人家族的小小的墓地,外面有围墙之外,还有一个生锈的铁门大敞四开。墓园中芳草遍地,干净整齐,要是没了那些墓碑,还真是一个僻静的花园。园外有两棵参天松树,松子洒满了一地,安东尼捡了一块石头砸出了一些松仁,我们边吃边聊他儿时的故事。这里离切斯家不远,他小的时候放假回家时,常常走到这里,爬墙上树,吃松子,看书,逍遥自在,是见证了他童年欢喜与忧伤的地方。我想,我们每个人年少时都有一处心灵的避风港,伴我们走过那青涩的岁月(我小时的去处也是非常的unconventional)。安东尼幼年丧母,父亲常年不在身边,童年一定有一些缺憾之处,所以他才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好父亲。回去的路上我们打算给孩子们一个小小的惊喜,采摘了一小筐野黑莓blackberry带给他们吃。
吃过晚饭后,切斯告诉我他很喜欢那本书,我说那就干脆送给你了,反正回美国后我还可以再买。我们在客厅坐下,开始海阔天空地聊起葡萄酒趣闻。谈到Tuscany闻名于世的Chianti红酒时,我们有些争议,因为大多数Chianti的酒体不够丰厚,我不是太喜欢喝。他告诉我山下就有一座知名酒庄,不对外开放,不过他与庄主是好友,过几天他要带我去参观。接着他拿出两个奇怪的盒子,里面放置着十几个小 “香水”瓶。不同的葡萄酒因产地品种不同,会有独特的些微水果香味。就地区而言,越热产区的葡萄酒,果味通常就越浓郁,例如稍冷地区的白葡萄酒可能有淡淡的梨子味,而较热地区的白葡萄酒可能有较强的芒果味,一般不会反过来的,而葡萄酒因品种的不同,果味也各有所异。而红葡萄酒的果香(深色的水果)则可从樱桃味渐升到无花果味。这就是为什么一瓶葡萄酒先不用品尝,只看产地葡萄品种就会知道此酒的大体特征。当然aroma也只是品酒的一部分。那些小瓶子里的液体每个味道都不同,但差异很小,是用来训练嗅觉灵敏度的。切斯拿了三个同时考我与安东尼,结果他都模棱两可,我全部答对了,分别是香草味,杏味与梨味。我得意地告诉切斯,我因有轻微的鼻窦炎,嗅觉已差了一些,在品酒方面,我是理论家,饕哥可是实践家,鉴赏能力颇强,要是他在,那两盒子的瓶子们是难不倒他的。
后来的几天中,我们去了佛罗伦萨,卢卡Lucca,比萨,还有别的小镇。佛罗伦萨不如我想像中的那么好,但乌夫兹博物馆Uffizi Gallery让我流连忘返,有几天的时间都逛不够。切斯请了他在佛罗伦萨的艺术家好友(据说是以前驻英国大使的儿媳)作我们的向导,我们因此听到了许多insider's stories。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 是我最喜欢的文艺复兴画作之一,却不知原画如此巨大,我站立良久,得以仔细看清欣赏到了那细腻的色彩变化。我想佛罗伦萨是世界上文化艺术气息最浓厚的城市应毫不为过吧。抛去艺术不谈,我好象更偏爱类似卢卡这样的温馨恬静的小城镇。那天一早我们每人租了一辆自行车,穿梭于古朴别致的小巷之中,因游人不是很多,我们份外享受几天来难得的从容与宁静。到了卢卡,不能不去拜访普契尼的故居。那是一个殷实的中产之家,朴实无华,里面陈设着一架钢琴,普契尼就是用它谱写了他最后一部歌剧-著名的图兰朵特Turandot。那几天看了太多的哥特式教堂,看到卢卡中心广场的罗马式教堂,顿时眼前一亮,来了兴致。此教堂建筑结构独特,装饰复杂多变,很值得一看。参照我的“Bible”,在我的坚持下,我们去了离普契尼故居不远的Buca di Sant'Antonio(Via della Cervia, 3)吃午饭(传说这里也是普契尼经常用餐的地方)。餐馆由早年的驿站改建而成,粗朴自然,到处摆设着形状奇异的瓶罐。我们一行七人一致认为菜做得相当不错,这也是饕女饕儿认为在意大利吃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Florence
Lucca
转眼之间就到了分别的日子。切斯的朋友们遍及全世界,一年中客人不断,所以保留了一本厚厚的留言簿。我千言万语不知从何下笔,最后写了什么已不记得了。在我们的一生中,往往是一本书,一个人,一件事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冲击,给我们一种inspiration。毫无疑问,切斯就是这样一位我人生旅途上的重要访客。
在回罗马的路上,他也没忘了他的承诺,让他的朋友留下钥匙,带我参观了那著名的酒庄。后来艾丽森告诉我,安东尼的继母说哪天一定要见见我,因为切斯经常提起我,说我们的来访是他那个夏天的highlight。其实与他的相遇相识,乃至因为他我才得以成行的Tuscany之旅,又何尝不是我那一年的一个highlight呢?
离别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