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不与女斗

来到美国不久,我就搬进了离大学不远的一家学生公寓。这家公寓其实是一座独立的家庭住宅,殖民地时代的建筑外观,里面是全地板铺设,大吊灯,旋转楼梯。这和我寄住的那些学生宿舍套间简直是天壤之别。正当我张着大嘴,对这古色古香的房子大为赞叹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请原谅,伙计,让开点!”回头一看,原来我们的黑人同学正和我们的白人邻居一起把他的行李从车上卸下来搬进屋子里。这是我头一次听人称我为“伙计”。
    
这位兄弟名叫卢克,和《星球大战》那个天行者卢克同名,是我们这个学生公寓里的唯一的一位黑人学生。说是黑人学生,我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他的专业是什么。开始他说是学统计,后来又说学电机,后来又说学生物,后来又说学政治科学,总之每次问他他的专业都不一样,久而久之大伙儿也就懒得问了。
    
卢克住在一楼,在白人二房东约翰的楼下。他的房子是全楼面积最大的,还有壁炉。他的寝室离厨房和浴室最近,他在那些地方花的时间也最多。他时不时邀请几个弟兄在厨房里大谈白人怎么欺负黑人,黑人要团结革命云云。一到这种时候,同楼的白人学生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更无人敢去和他们顶牛。
    
此仁兄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不时将房门打开通风,里面传出来的非洲香料味,使路人不得不择道以避。不过一到这时,总有一两个黑姑娘寻味而来,屋里顿时春色满园。
    
开始的时候,我和卢克打交道只不过限于一般寒暄,倒也相安无事。可是,过了一会儿,我们这楼走了一个老客,我正好有一位老乡新来乍到,要找房子,我就介绍她进了我们的学生楼。这位小姐就有一点不好,就是嗓子里痰多,动不动就“咳”一声,找个地方吐痰。有时候正好在厨房洗菜做饭,“咳”的一声来痰了来不及去洗手间就“噗”的一声吐到厨房的洗手池里,然后用水冲掉。
    
有一次小姐一口痰吐出来,让卢克碰了个正着,只见他面一沉(我想肯定脸色还发黑,只是看不出来),用手把她和坐在旁边看报纸等炉子用的我往里那么一拨拉,说:“你们中国人怎么这样恶心?把痰往洗手池里吐?”小姐脸皮嫩,给他一说,有点儿挂不住了,可我却不干了。我可从来没有往厨房里的洗手池里吐过痰,他凭什么看见个别现象就把整个中国人都划拉进去?我应声答道:“你说她不能在这吐,那你要她上哪儿吐?”卢克说:“上洗手间,也有洗手池。”我说:“你自己刚才蹲在洗手间里,足足有四十五分钟没出来,她没法进去。而且我也是中国人,我可从来没有往厨房的洗手池里吐痰,你怎么说中国人往那洗手池吐痰?”卢克正要对我说什么,旁边那位小姐见我帮她的忙,胆子顿时壮了不少,就开始数落卢克。
    
她从卢克开音乐太大影响其他人开始,说到卢克不务正业,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房间里味道太臭,开门就熏得我们大家无处可藏,等等,等等。这里我得给卢克说一句好话,卢克可能是平生第一次被年轻女人指着鼻子训斥一顿,不知他是修养过人,还是被吓破了鼠胆,反正他从头到尾,乖乖地听着,一句嘴都没回。也可能有我在旁边他不便过于粗野吧,反正卢克听完了小姐的训斥,一声不吭,转身离去。倒是我有些看不过眼了,婉言劝了小姐几句,让她别那么刻薄。
    
过了没几天,卢克搬出了我们的学生楼。从那时起,除了一个黑白混血的女学生外,再也没有黑人住过进来。
    
前些天,我在广播里听见卢克了,他正在主持一个脱口秀,在讲白人如何坑害黑人,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创造了爱滋病故意传给黑人等等。我没听他讲到中国人,估计现在他每次提到中国人都不会没有什么好话吧。华人和黑人,在美国这个大溶炉里,怎么老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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