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晚上,我乘坐的飞机在苏黎世机场着陆。当我独自向海关口走去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是盖瑞。他已经等在门外,交代我先过海关,然后去11号区取行李。我笑起来,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不用人交代就知道如何去做。
真的,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我成为一个在旅途中处世不惊的独立女人。想起六年前,只身背着一岁的女儿辗转回中国的南昌探亲。只有到达南昌机场的时候,才看到有自己娘家的人来接机,帮我提过行李、抱过背上的孩子。那时候,身上有了责任,开始觉得自己真正成熟和坚强起来。
母亲在饭桌上说,我是三个子女中活得最辛苦的孩子。 因为我走得太远,父母帮不到。家庭和责任,是一个包裹。我背着这个包裹,在欧洲这么多年。父亲告诉我母亲有时会因为想念和担心,在夜里为我落泪。于是我每次回家探亲,父母尽量把能够想得到的美味、有营养的食物提供给我。仿佛又回到作姑娘的时候,他们舍不得让我沾家务。他们想表达的是:我回到娘家,便是可以暂时卸下包裹的时候。
中国,有我曾经熟悉的事物。他们在我的记忆里。那种眷恋,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
父母住的那栋公寓楼,十几年来没有太多的改变。很普通的灰突突的那种六层的老式楼房。人家的衣服都被伸出的竹竿挂着晒在阳台外面。楼的间距很窄,可是楼下还尽量种着灌木花草,傍晚的时候有放课的孩子们在小路上玩耍。我常常在清晨起床后,站在玻璃窗封闭的阳台上看楼下街道上人来车往。不远处的湖边有长排的茂盛的柳树。风里能看到柔弱的柳条凌空飘摆的模样。
今年回到南昌的时候是五月,天气已经很炎热。周末姐妹带我去大商场闲逛,可以悠闲地欣赏和购买飘逸妩媚的夏天的衣服。然后去泡脚和Spa、作美容。很多东西,是在瑞士的现实生活中无法享用的。
大多数时候我自己会有心情去街上长时间地行走观看。南昌作为一个省会城市改变很多。我已经不认识它,可是它一直是我的故乡,它的车水马龙、喧嚣、满街翻飞的南昌话、可口的小吃,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常常是这样微小亲切的细节,让我的心思能够滞留很久。
曾经对盖瑞说,我有时候不愿意回到瑞士。
星期四的晚上,在苏黎世火车站拖着行李转车回家的时候,我站在火车站大街的街边,突然心起惆怅。盖瑞说,在瑞士有新鲜健康的空气,有如画的山水,有美丽安静的城市,有干净的人群,有我们的房子。。。可是那些都不是让我回到这个国家的理由。 我摇摇头。他想了想,又说,在瑞士还有你自己的家,有孩子和我。。。
我想起女儿可爱热切盼望我回家的脸和她电话里细细稚嫩的声音。
所以,我又回到瑞士的家了。
婚姻是背起了就无法放下的责任和牵挂。有的人选择了它,就一直承担下去。有的人,选择了自由,所以永远单身。
从星期五的清晨起,我就忙碌地开始了我的作为家庭主妇的工作了,——打扫卫生、洗衣烫衣、收拾花园、做饭,等等、等等。中午的时候,我的公公婆婆把孩子用车送回给我,连带一些孩子带去的行李、玩具。孩子一连几天都缠着我陪她玩,常常干扰我干家务。而一周之后,我的新工作就要开始,我将加入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的行列里。一切又恢复了日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