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湃《东鸟西飞》文集之
银纸呈祥(指桑骂槐小说)
我的家与黎蠢的家是邻居。我家大,他家小;我家富,他家穷。我是唐山大兄,他是交趾央民。虽然种族不同,但双方相处融洽,可说是世交。特别是在阿爷时代,把友谊推向新高峰。
我的阿爷是个豪爽之人,出钱出力,帮助黎蠢阿爷赶走虎狼,收复家园。所以他的爷爷特地用中文写了“两家情意深,邻里加兄弟”的牌匾送给我家,并要黎蠢与我结拜为兄弟。他叫我做大兄,我叫他做契弟。在这位契弟结婚时,我特地写了一个“麟趾呈祥”的牌匾送给他。黎蠢亦曾读过汉文,他对这牌匾非常满意,知道这将给他带来好运,连生贵子。
望子成龙,这是人之常情。他阿爷为了使他的宝贝孙子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决定让他到外国镀金,留“发”留“须”。经过十年寒窗,这位契弟总算学成归国。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际的黎蠢,大为神气,全身穿着雪白的西装,胸前挂着一个企鹅的徽章,风度翩翩,可是口里的那栅黑牙,却因黑白分明而显得更突出。他满口“鹅”语,大赞企鹅的高贵与伟大。他明确地告诉我,你祖辈“以鹅为师”的口号不对,应该是“以鹅为父”。他阿爷对他的言行表示不满。有些微言,他就骂“老而不死是为贼!”气得他阿爷一命呜呼!
由于他以鹅为父,深得企鹅的信任,大力支持他开设银行,很快成了银行界的巨贾,于是他结党营私,呼风唤雨,不可一世。有一次他衣锦荣归,看见昔日那块“麟趾呈祥”的牌匾,非常生气,硬说我指桑骂槐地侮辱他。他认为“趾”字是取笑他的祖宗,因为他的祖宗的脚趾的确像一梳香蕉那样散开,大脚趾是向外弯曲的。中国古代把他的国家称为“交趾”是一种侮辱。“麟”者,他认为只是当年的长颈鹿,而长颈鹿头细口细,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喜欢充大头鬼,要的是一口能把整个东南亚吞下的血盆大口。随即将“麟趾”两字刮去,改成“银纸”,变成“银纸呈祥”。在他心目中,只有银纸才能给他带来好运。
他所以将“麟趾呈祥”改成“银纸呈祥”,也有他的实践根据的。记得一九七五年风云突变后,他为了要垄断银行业,借口市面上银纸繁杂,硬要南方居民换上刚发行的新银纸,要指日换完。但规定居民只能换取小量生活费的钞票,余下的钱要全部存入银行,待日后要生活费时,才能逐步支取。但后来就出尔反尔,要居民解释银纸来源。结果居民几十年积留下来的血汗,全部化为乌有,统统落入黎蠢的口袋中。从此,他尝到了甜头,找到了良方妙药。过了不久,他又借口南北方要统一银纸,又以上述的手段,夺取居民的钱财,使得广大居民几乎倾家荡产,被迫四处逃生。他又耍手段要逃走的人每人交出一定数量的黄金,美其名曰协助居民与国外亲人团聚,实质上是载他们到公海喂鲨鱼;或者像猪八戒倒打一耙那样,说居民非法偷渡出境,捉回罚款定罪。
最近,他又以整顿经济为借口,又要换银纸,把新银纸扩大十倍,即十元旧币才能换一元新币。并重施故伎,要居民限时限量兑换,余钱要作解释。顿时,银纸大贬值,居民惊恐不已,首都“无奈”,变成名副其实的“无奈”,居民欲哭无泪,奈何他不得;素有小巴黎美誉的南方大都会“挤堤”,顿时人头涌涌,冲向银行,出现名副其实的“挤提”;度假胜地“头断”市,变成真的“头断”,居民好像被送上断头台那样走到海滩,默默地望着茫茫大海,无语问苍天……
我忍无可忍,决心质问这位契弟。我说:“如果要扩大币值面额又要换银纸,首先要换的恐怕是意大利、日本、韩国,因为他们的币值太小,使用不方便,一开口就是千元万元。例如在韩国,九位数的计算机不受欢迎,非要十一位数字的不可。但人家都没有换银纸,唯独你这个契弟经常要换,搞到市民风声鹤唳。”想不到他竟厚着脸皮说:“这就是‘银纸呈祥’的妙处。”
“‘银纸呈祥’是救不了你命的,这只能使居民认清你的真面目,增加对你的仇恨!真正能救你命的是‘邻止呈祥’”我大声地说。
“什么叫‘邻止呈祥’?”他眼睛一亮,好奇地问。
“‘邻止’,就是停止欺负邻国,从邻国调回你的爪牙,实行睦邻政策,这样才能‘呈祥’,才能解救你的命,给你带来好处。”我教训他一顿。
“我宁愿不要你这位唐山大兄,也绝不能实行‘邻止呈祥’,你给我滚!”他兽性大作嚎叫着。
“你这个死黎蠢,你这个有奶便是娘的反骨仔,你这个死黑牙佬!我没有你这样可耻的契弟,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从此,我们的结拜兄弟关系一刀两断!”我斩钉截铁地说。
他竟动手打我,我再三闪避,喝令他停手!他见我不抵抗,以为是我怕他,竟得意忘形地说:“论武功,在世界上我排行第三,你的唐山功夫算老几?非揍死你不可!”
说完又挥拳进攻。我见他狂妄自大,决定教训他一顿。于是我来个金鸡独立,接着来个白蛇吐信,直插他的双眼,他闪头避过。我另一只手同时来个叶底偷桃,向他的太公挖去,再加上一只扫堂腿,把他打翻在地,还踏上一脚。只见他面无人色,痛得死去活来,猛叫:“大哥手下留情,小弟以后不敢!”我本无心置他于死地,只想教训他一下,便把他放了。想不到事后他到处宣扬说“战胜了唐山大兄”,还把他阿爷以前写下的“两家情意深,邻里加兄弟”改写成“两家怨恨深,仇人加敌人”,并把这两句话写成对联贴在他的大门两边。还把他阿爷以前写下的“两家情意深,邻里加兄弟”,改写成“两家怨恨深,仇人加敌人。”并把这两句话写成对联贴在他的大门两边。我像管宁割席拒华歆那样,耻与这个反骨黑牙仔为邻,决定出洋留法。在登机之日,他竟然假仁假义地来送机,且用汉语写了几句词送给我。词曰:“无可奈何哥要去,何年何日再回来?巴黎幽径独徘徊!” 我看后有点光火,心想你这个契弟竟敢讽刺挖苦我,不回敬你几句怎行!于是我就在那张纸背后写上:“炎黄子弟尽精英,有水有地就能生,展鹏程!”又将他的那几句词改为:“耻与为邻兄要去,他年一定再回来,单等契弟进棺材!”
写后觉得不够瘾,再加上四句:“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写完,我就把纸条抛给他,连眼都不望他,一转身就高唱:“雄赳赳,气昂昂,登上法航!”“向着和平,向着自由,将在法兰西发出万丈光芒!”
(1985年11月1日作于巴黎 原载《巴黎龙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