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近古名将传:总参谋长毛奇 (3)

德国总参谋部体制的奠基人--毛奇元帅

顾剑


五。1870年普法战争

1。 战前运筹

普奥战后毛奇声望日隆。1868年,毛奇在西里西亚的Kreisau买了一栋房子安家。这个地区二战以后属於波兰,庄园今天还在,但是很荒芜没有任何纪念性的东西,波兰人当然是痛恨普鲁士德意志军国主义的么。1867年毛奇的妻子玛丽患肺炎死去,他们结婚26年但是没有子女。毛奇埋葬了小自己25岁的妻子,此后24年的生命中从未再婚。

普法战争和普奥战争之间的4年,毛奇领导他的总参谋部一直在不停地研究对奥战争中积累的经验教训,而且从未停止过对法国战争计划的修订。普鲁士常备军从8个军扩展至12个军,共27个步兵师2个骑兵师。当时能够阻止德意志统一的也只有法国了,法国当年在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时代一次次不断地跨越莱茵河入侵德意志,至今对南德莱茵诸邦还保持着极大影响力。1870年普法战争之前法国皇帝是拿破仑三世,他是伟大的拿破仑皇帝的侄子。当时的情形,跟二战1940年西线战局之前非常相似:一边是用现代军事理论和方法武装起来的精良军队,一边是号称欧洲最强却老大自居效率低下的傲慢大国。就武器装备而言,在普丹战争中,丹麦仍然用的是老式步枪,而普奥战争中,原本奥地利其实是欧洲陆军最早装备新式后装步枪的军队。1859年奥地利跟法国在北意大利作战,不能熟练使用新式装备的奥军,败给了沿用先步枪齐射再刺刀冲锋的旧式战术的法国军队。奥地利错误吸取了教训,又回到以前的老路上去,所以在1866年普奥战争中,装备和战术上反而不如普鲁士。而1870年法国与普鲁士的对比,没有1940年那么分明。法军装备的新式步枪比普军的射程更远更精良,而且法国有秘密武器:机枪。当时枪的射程比炮远,而机枪更是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普鲁士只是在大炮方面比法军要强。但是跟1940年一样,双方真正的差距,在於军事思想和组织。法国没有普鲁士参谋军官优先提升的规定,她的总参谋部里,尽是些无能怠惰的混事之徒,不要说象普鲁士那样精心计划组织未来战争,就连平时军需供给这些基本事务也做不好。

1868年西班牙兵变推翻女王依莎贝拉二世,西班牙人在选择国王的时候,1870年考虑霍亨索伦家族在士瓦本的远亲利奥波德亲王,法国自然担心350年前哈布斯堡家族拥有德意志和西班牙王位包围法兰西的形势重演,提出强烈抗议。普王本人对自己亲戚继承西班牙王位倒并不热衷,宣称不予支持。法国不依不饶非要威廉国王明确提出保证,这在当时看来,是对贵族荣誉的侮辱,普王一口回绝。首相俾斯麦和毛奇早就想与法国开战,俾斯麦稍稍改动语气的一封拒绝电报“埃姆斯电报”,轻易地激起高卢雄鸡万丈怒火,在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情况下,头脑发热的法国民众要求皇帝惩罚普鲁士人。普法战争正式开始。

毛奇四年来等的就是这一天。普鲁士总动员计划经过多少年研究和数次实施,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20天之内38万5千普军全部完成动员集结,象钟表一样准确无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普军野战兵团分为三个集团军,从北到南依次是:斯坦梅茨(就是普奥战争中第5军军长)第1集团军6万人,下辖7、8两个军和1个骑兵师;王侄腓特烈-威廉亲王的第2集团军13万人,下辖3、4、10三个军,近卫师和两个骑兵师,王太子第3集团军13万人,下辖普鲁士5、11军和巴伐利亚第1、第2军,符腾堡师、巴登师。国王和毛奇指挥的总部驻扎在美因茨(Mainz),直接控制普鲁士9军和萨克森12军组成的6万人的预备队。

毛奇预料,法军会首先发起进攻,而且进攻方向一定选择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尤其在斯特拉斯堡(Strasburg)附近渡莱茵河,因为这里是法国东南的一个突出部,直接面对莱茵河东岸德意志土地,两百年前就是杜伦尼元帅与帝国军队交战的地方。同时根据法国铁路的情况,毛奇轻易就可以计算出,斯特拉斯堡铁路没有能力集结全部法军主力,有一多半法军(15万)应该在斯特拉斯堡以西靠北一点,法国腹地的梅斯下车集结。这样,法军梅斯集团和斯特拉斯堡集团势必被孚日山脉(Vosges)分开。毛奇把他的三个集团军集中在梅斯和斯特拉斯堡当面的莱茵河背后,并不主动进攻,因为他要孚日山脉隔开法军,不想让山脉分隔自己的进攻部队。而一旦判明法军进攻方向和兵力,普军可以集中兵力击败分开的法军,而后向巴黎总方向进攻。毛奇总的原则是:在哪里发现法军主力,就在哪里集中力量击败它。至於具体怎么做,毛奇不管,因为多少年来,他已经灌输给普军相同的战役原则:先接敌的部队努力钉住对手,其他部队只要听到炮声就会主动靠拢,然后从侧翼后方包抄敌人。战场上,每一个普鲁士军官都会这么做。

当时的法军,战争经验比普军丰富,普鲁士在丹麦战争之前50年没有打仗,而法国在克里米亚战争战胜俄国,在远东与中国清朝交战,在意大利击败奥地利,还有北非的殖民战争,可谓打遍天下。象巴赞(Bazaine)、麦克马洪(MacMahon)这些元帅,一个个都是经过战火考验,功勋卓著的人物。但是战争经验,如果没有头脑进行总结提高,是没有用的,这个头脑,可以是个别统帅的天才头脑,而在现代,则是总参谋部这个“军队的大脑”。法军缺乏的,恰恰是这个头脑。

从总动员开始,法军上下就经历无休无止的噩梦:一名典型的法国士兵,可能住在里昂,他要去北非阿尔及利亚领取装备被服,然后抱着这些东西,去法国西南布列塔尼半岛报到,再集合开向法国东北部的夏龙。结果是,将军找不到部队,士兵找不著枪支,要塞找不著弹药,兵团找不著食物。法军的战争计划,和毛奇的预料如出一辙:麦克马洪元帅的集团军集中在斯特拉斯堡突出部,巴赞元帅的莱茵集团军13万5千人集中在梅斯,不久由拿破仑三世亲自指挥。另外,在梅斯以西再向法国腹地90英里的夏龙(Chalon) ,还集结了预备军团。

2。边境附近的初战

不知为什么,法军士兵居然认为普鲁士不堪一击,在集结尚未完成的时候,就雄赳赳、气昂昂、乱哄哄,跨过莱茵河。先说南路麦克马洪元帅的斯特拉斯堡军团,8月4日仅以一个师抢占威森堡(Weissemburg),普鲁士王太子第3集团军的第5军当即反击,另两个军助攻,以5万人对付法军6千人,法军受到奇袭,师长被杀,几乎全师覆灭。翌日,向西南15英里,继续挺进的普军第5军撞进法国第6军阵地,这里集结了法军5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共4万2千步兵和6千骑兵。交战前法军自己就乱作一团:他们既没有侦察,也没有岗哨,5万大军仅有6千份口粮,关心自己公民权利和福利的法军士兵们怨声载道,好不容易在那天上午运到大批粮食,正在做饭,普军就到了。普鲁士第5军先头部队毫不停顿地投入战斗,不久第3集团军各军赶到,陆续投入交战,麦克马洪的斯特拉斯堡集团军各部也前来增援,这样,一场遭遇战演变成两军南部主力集团军的大战,这就是伍尔斯战役(Woerth)。这场战役法军士兵表现还是很勇敢的,而普鲁士各军也是逐次投入兵力。但是普鲁士第11军按照既定的原则透入法军后方,麦克马洪怕被包围,下令后撤。担任掩护的法军两个骑兵旅向普军密集队形发动冲锋,伤亡四分之三。这两天的战役,法军共损失2万5千人。普鲁士损失也不小,但是战略上他们获得了胜利:麦克马洪被迫从斯特拉斯堡后撤,顾不上北边隔着孚日山脉的巴赞集团军,竟然向西撤过梅斯,一直向大后方夏龙退却。

再说西面靠北集结在梅斯的北路法军。8月2日法军莱茵军团主力进攻莱茵河东岸的萨尔布吕肯(Saarbrucken),连战前侦察都没有,普鲁士守军3个连抵挡一阵之后撤退,法国报纸吹嘘成“英勇的法国战士粉碎普军3个师”!原本普鲁士的计划,是第1和第2集团军抵挡法军主力,让第3集团军从南方包抄法军后路。听到萨尔布吕肯发生战斗,第1集团军司令斯坦梅茨上将按捺不住,立即挥军迎击,于是普军第2集团军亦从凯撒斯劳滕(Kaiserslautern)出动策应。8月4日,第1集团军的先头部队在Spicheren遭遇从萨尔布吕肯撤退下来的法军,Kaneke将军的第14师不等上级命令率先投入战斗,仰攻法军既设阵地,伤亡很大,但是普军附近部队按照传统听到炮声立即来援,而法军虽然处于兵力优势,但是出其不意,又没有友邻援助,3军军长弗罗萨德将军(Frossard)担心己方地位过於突出,决定于夜间撤退。这次交战普军损失4500人,法军2千人。但是在战略上,由于这次交战和南面的伍尔斯战役,法国莱茵军团主力处以孤立突出地位,军心动摇了。

3。梅斯合围战

Spicheren和Woerth两次战役,普军没有追击,他们已经摸清了法军态势,准备按照既定方案寻找法国梅斯的莱茵军团决战:正面1、2集团军逐退当面法军,使法国人缩回梅斯基地。南方第3集团军击败法国斯特拉斯堡军团后,正从法军右翼包抄,大军云集。莱茵军团18万大军是法国野战军的主力,现在龟缩在梅斯不知何去何从:拿破仑三世命令巴赞元帅向东出击,巴赞认为自己的地位过于突出,应该撤退。直到8月14日,普军已经在梅斯两侧渡过了摩泽尔河(Moselle),法军两翼被迂回,法国统帅部还蒙在鼓里,只是知道梅斯的粮食缺乏,才定下西撤的决心,意图是先向40英里以西的凡尔登(Verdun)撤退,然后再向西撤50英里,跟夏龙的麦克马洪军团靠拢。

法军想撤退,执行起来却拖拖拉拉,在梅斯以西一片混乱中耽误了12个小时,又被洪水冲垮了摩泽尔河上的桥梁。而普军起先没有发现法军行动,只是计划渡过摩泽尔河后继续向西进作深远的大包围。但是普鲁士第7军戈尔茨少将(Goltz)的旅发现法军有撤退意图,主动开火,接着,曼陀菲尔将军(Manteuffel,后来晋升元帅)的第1军也投入战斗,一场遭遇战下来,普鲁士损失5千人,法军损失3500人,但是法军撤退的进程被遏制住了。

第二天,几乎丧胆的法皇拿破仑三世已经把总司令职务(不但指挥莱茵军团,而且可以指挥夏龙军团)交给巴赞元帅,现在自己带随从脱离部队,奔向夏龙,指令巴赞带大部队按原计划缓缓向凡尔登和夏龙撤退。同一天,刚刚截住撤退法军的普鲁士军队,也不知道这是莱茵军团18万大军的总退却,还以为法军人少,继续向停在梅斯以东的法军大部队发动进攻。勃莱道将军(Bredow)的骑兵旅冲向法军密集队形,这次冲锋,后来以“勃莱道死亡冲锋”闻名(von Bredow’s Death Ride),普军硬是突破法军两道密集火网,但是又被法军骑兵包围,最后仅一半兵力突围杀回。稍后在Yron山谷,又发生普法两军5千骑兵迎面冲锋的大战。第2天,普鲁士第3军又向法军发动猛攻。这三天的交战,就是命运攸关的费尔维尔战役(Vionville),双方现在都是面对自己的基地:法军是要向西夺路逃命,而普军是要向东把法军顶回梅斯要塞,谁失败,谁就退无死所,这是一场孤注一掷,谁也输不起的战役。普军损失1万6千人,法军损失1万4千人,法国突围的打算,彻底破灭。

法军突围失败,暂时收缩兵力,坚守梅斯以西的圣普里瓦特(St. Privat)阵地,8月17日,普军再接再励向法军发动全力进攻,双方全军投入激战,普军损失两万人,法军12273人,另有5千人被俘。结果,巴赞不得不放弃阵地,向东回到梅斯。这就是圣普里瓦特战役,经此一战,巴赞的法国莱茵军团被完全包围在梅斯要塞,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成了瓮中之鳖。在这一天的战役中,普王、俾斯麦、毛奇都在观战。俾斯麦接到一个消息,以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阵亡,亲自骑马上前线打听,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他的儿子仅仅受了轻伤。普鲁士第1集团军在进攻中一度因为损失严重而乱了阵脚,毛奇亲自率领波美拉尼亚军进攻才稳定了局面。

4。色当合围战

巴赞的莱茵军团主力被围困在梅斯,但是这里有著名的强固要塞体系,易守难攻,不要说当时,就连二次大战中1944年巴顿的美军攻到这里,也是几经挫折付出重大代价以后才占领的。毛奇当然没有胃口去强攻,只要封锁住法军,他们没有给养就会不战自溃,但是必须保证不能让法军突围。因此毛奇下令变更指挥系统:第1集团军配属给第2集团军,由腓特烈-威廉亲王统一指挥,围困梅斯。从第2集团军内分出普鲁士近卫军、第4军,和萨克森第12军,组成马斯河集团军,司令官是萨克森王储阿尔伯特亲王。马斯集团军和王太子的第3集团军组成打击部队,向西继续追击麦克马洪的法军。不久,第1集团军司令斯坦梅茨将军辞职,被任命为波森(Posen)总督。

法军方面,麦克马洪元帅撤到夏龙,连同原来这里的预备兵团,共同组成了法国夏龙军团。8月16日,拿破仑三世从梅斯逃出来抵达夏龙。夏龙军团的总兵力几乎和梅斯的莱茵军团相若,共13万人,但是杂凑而成,而且指挥系统不明确,政出多门:法军总司令是在梅斯的巴赞元帅,麦克马洪却接不到巴赞关于下一步行动的任何指示。麦克马洪已经丧胆,而且补给不足,主张向西往巴黎退却,皇帝更加六神无主,先是要麦克马洪东进去解梅斯之围,后来又同意向西撤退,他本人更是准备先逃回巴黎再说。此时,在巴黎的皇后通知皇帝,如果他只身逃回的话,巴黎会立即爆发革命,于是法国的“革命群众”在大战略上也有了一席发言权。8月22日最终决定,皇帝留在军中,而军队则向西撤退。

“兵贵神速”,而法军却总是犹犹豫豫的,先是向西行军一小段到达兰斯(Rheims),停顿下来想要装运走囤积在这里的粮草辎重,于是耽误了两天,这时又接到巴黎陆军部指示,严令麦克马洪元帅掉头向东迎击普鲁士军队,为梅斯解围。于是法军又改变主意向东北方向机动,向北是为了避开普军正面锋芒,向东是为了向梅斯的巴赞靠拢。

毛奇对战争下一阶段的设想,是追击夏龙军团,以南面的王太子第3集团军为主力,迅猛突进,再向北旋转,迂回法军右翼歼灭之。法军向东北方向机动,正好自投罗网,几乎象是在主动配合毛奇的计划似的。8月29日,普鲁士军队夜间与法军遭遇,法军正在睡觉,连岗哨都没有,损失7500人。最重要的是,这一来毛奇完全摸清了法军的位置:原来法军在东西方向上已经落在普军的东面,看来是想绕过普军右翼去援救梅斯。毛奇几乎难以相信法国统帅部的愚蠢,因为麦克马洪自动钻进普军和比利时边境之间的缝隙,西方南方是普鲁士军队,北方则背靠中立国比利时。于是普鲁士全军向右大转弯,驱赶着法军主力向东北退过缪斯河。法国皇帝和麦克马洪元帅领军退入比利时边境的色当要塞。色当是法国前代名将杜伦尼元帅的家乡,如果杜伦尼知道后来的法国将军们把仗打成这个样子,恐怕会给气得再死一次。

8月30日,色当合围。9月1日,Tann将军的巴伐利亚第1军开始进攻色当南缘的工事,麦克马洪大腿被炮弹弹片打伤,将夏龙军团指挥权交给手下1军军长杜克罗特(Ducrot)将军。杜克罗特马上命令法军向西突围。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天前从巴黎派来一位温普芬将军(Wimpffen),刚刚接替了夏龙军团第5军军长职务。从巴黎出发时,温普芬口袋里装了一封巴黎陆军部授权他在必要的时候接替夏龙军团指挥权的信。两天前他对谁也没有提这码事,现在突然亮出尚方宝剑,宣布自己才是军团司令。而他上个星期还是驻在北非阿尔及利亚奥兰城的,对整个战场形势完全不了解,却撤销了向西突围命令,改令全军就地抵抗,向普军发动进攻。

9月2日清晨4点,普鲁士军队发动总攻,国王威廉、首相俾斯麦、总参谋长毛奇、战争部长冯。隆(后来也晋升元帅),以及所有德意志各邦诸侯,各国使节都在高地观战。观战的贵宾里,还包括美国内战的北军著名骑兵将领谢里登(Sheridan)。普军炮兵给被挤压成一团的法军造成可怕的伤亡,法军也拼命反攻,法国骑兵一连发动4次冲锋想为步兵杀出一条血路,但每次都被普军击退,损失惨重。最后一次,加利菲特将军(Gallifet)带着法国骑兵冲锋,当他冲到普军阵线面前才发现,身边士兵都已经阵亡,只剩下光杆司令,普鲁士上尉下令停止射击,全体行军礼,目送法国将军单枪匹马回到法军阵营。当天晚上,法国皇帝决定投降。

色当合围战,普鲁士共损失9千人,法军整个夏龙军团十三万大军全军覆灭,包括皇帝元帅和数十名将军作了俘虏。直到投降谈判的时候,普鲁士方面才知道法国皇帝也在军中,俾斯麦吃了一惊,因为他是准备很快与法国皇帝谈判停战条约的,现在皇帝作了俘虏,巴黎很快会处于无政府状态,他跟谁去谈判政治解决呢?次日,拿破仑三世由一中队普鲁士骑兵押送,途经比利时,最后被囚禁在卡塞尔(Kassel)的Wilhelmshoehe王宫。

9月7日普军继续向巴黎进军,9月20日合围巴黎,10月29日在梅斯的巴赞元帅全军投降,1月底,经过4个月的饥饿围城,巴黎投降。几乎同时,在凡尔塞宫,德意志统一,第二帝国成立,普鲁士国王登基成为德皇威廉一世。意大利占领原本由法国驻军的罗马,意大利统一也宣告完成。巴黎投降以后,爆发巴黎公社起义。

记得初中课本里有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朗诵的时候颇为作者的爱国主义激情所感染。后来了解了法国和德意志之间几百年的历史恩怨,才知道历史真相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小说中的小主人公在心里反复默念“法兰西,阿尔萨斯,法兰西,阿尔萨斯” ,其实法兰西和阿尔萨斯有什么关系呀?阿尔萨斯本来就是德意志诸邦里的一个,当年路易十四时代被法国强占去的,居民也是德意志人呢。

至于毛奇本人,战后被晋升为德国陆军元帅,一直担任德军总参谋长直到88岁高龄才退休。接替他的是瓦德西,就是后来指挥八国联军的那个。(参见拙作“德军总参谋长,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那是独立的一篇,不属于这个欧洲近古名将系列)。1891年毛奇死于Breisau庄园家中,享年91岁。他和妻子的坟墓坐落在俯瞰庄园的一座小山上,是一座简单的希腊神庙式建筑,现在还在那里,但是已经空了。

毛奇死后,他的庄园和伯爵头衔由侄子威廉继承(总参谋长小毛奇的哥哥),威廉在德军中也做到将官军衔,他在家族中被称为“矮人”,尽管身高1米90,在毛奇家族中他仍是最矮的。威廉的孙子和第三代继承人赫尔穆特。詹姆斯。毛奇,在二次大战中是反希特勒地下抵抗运动的积极分子,被盖世太保逮捕,1945年1月38岁时被处决。他的后代现在还生活在美国。

六。毛奇与军事指挥艺术

军事学应该算一门科学还是一种艺术?我觉得兼而有之:科学,是因为军事学是一门包罗很广的学问,有些分支,象军事地理学、军事经济学、运筹学是从相当成型的学科化出来的。即便是战场指挥,无论战略还是战术层次,都有很多具体的规律可循,战争可以假设,可以推演。在现代,严格的训练,可以成批地造就优秀的军官。但我们一直说“军事指挥艺术”,因为军事学艺术的成份更重:岳飞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可以培养优秀军官,可是真正的名将,需要性格上智力上一些特殊的东西,真正的名将是天生的,是艺术家,他可以违反一切成形的规律,可以冒常人无法想象的风险,可以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历史的走向。名将,是不可以在实验室批量制造的。

从军事学这个科学和艺术的“二相性”出发,可以比较公正地评价毛奇在军事史上的地位:在毛奇之前,军事学基本上是一门纯艺术,优秀的将领通过经验学习战争,依靠自身的聪明颖悟总结战争,因为一己的坚强和智慧在战争的硝烟里脱颖而出。而毛奇所建立的总参谋部制度,大大增加了军事学的科学性,使战争指挥这门艺术,对新手来说更有可操作性。总参谋部,作为一个训练和研究机构,不是培养天才名将的地方,那是天生的,不可能培养出来。但它却可以训练出成批量的优秀军官,而且不一定要求实战经验,可以集中个人的智慧成为军队的大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不可以寄托在诞生一位天才身上(因为命运不可预期),也不可以寄托在靠实践经验培养军事人才身上(如果几十年不打仗呢?),而应该寄托在一个理性的制度,培养一个高水平的军官团。

从这个角度来说,毛奇实在是军事史上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可惜现代英美军事历史学家对毛奇的评价大多不够公正,这也难怪,二十世纪后半期的评家,不可能不受一战二战的影响,对普鲁士和德国早期的历史多少会带着有色眼镜去评论。即便象富勒的“西方世界军事史”这样的经典名著中,对毛奇的评价,也有可以商榷之处。例如富勒说“毛奇的战争体系是直接而硬性的”,“战争的艺术变得机械化和教条化”。这个评价显然受到后世德意志军事机器高效而没有人性的刻板印象的影响。其实在那个时代,毛奇是相当新潮的人物,他的理性主义方法是那个时代的潮流。而且在当时的军事领域来说,战争指挥中的个人性和艺术性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而作为科学和“教条”的东西恰恰还没有发明出来。毛奇做的,就是这个工作。另外,富勒承认,毛奇是用指导性的“训令”而不是用“命令”来指挥,这给下级留下充份的个人发挥空间。毛奇用一个体系训练将军们,所以他可以信任,将军们的临机处置,是合乎总的指导思想的。至于具体怎么做,不用过多干涉。这样就在个性和共性、失去控制和统得过死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另外,富勒认为毛奇对战争进程不加控制,一切听任下属,这也不是事实。前文具体叙述战争的过程,有不少毛奇亲自干涉的例子,象柯尼格拉茨战役中的调度,梅斯合围前甚至亲自上阵指挥冲锋等等。

富勒认为“他的计算是非常优异的,可是他的冒险若遇到了一个能干的对手,则可能会一败涂地”。我看未必尽然。实战中,法军的表现的确糟糕得令人吃惊,跟淮海战役中国军的指挥水平,有得一拼,所谓“五心不定,输个干干静静”。但是看过毛奇战前的计划我们就知道,毛奇的计算,并不以敌人的无能为前提。他战前所假设的情形,比实战中发生的要严峻得多,比如他设想了奥军抢先分割攻击普军并直指柏林的情况,实际上没有发生。战争中意外情况永远会发生,但是在毛奇的体系下,大多数这些意外,是比设想的好而不是坏,况且他的“训令”领导方式还给当地指挥官的临场发挥留下了空间。

不过富勒毕竟是军事理论大家,他的“西洋世界军事史”仍然是不朽的经典巨著。在后来评价德军总参谋部的另一杰作,施利芬计划的时候,一方面他和其他很多评论家一样,认为若非小毛奇的失误,施利芬计划有成功的把握,另一方面,富勒又有如下中肯的论述:“施利芬计划有一个基本的判断错误。。。它假设战争只限於法俄两国,那么。。。德军是可能把法国击碎。。。可是不管施利芬计划是如何的成功,。。。英国人仍然会继续打下去”。所以跟拿破仑时代一样,大陆上的德国人不可能战胜英国的海洋战略。这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德国战略的根本弱点。应该说,这属於大战略,或日国家政治战略的范畴,单单德军总参谋部是无法控制的。

所以我认为,90年代之后的评论家,比二战以后不久的评家可能更加客观。把毛奇作为我这个欧洲近古名将系列的最后一篇,是很合适的,他与前几位名将的风格都有不同,自毛奇之后,将领的培养和战争的进行方式,进入了真正的现代。

记得毛泽东说过我们是通过战争学习战争,恰好毛奇半个多世纪之前也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有傻瓜才通过自己的经验学习,我们要通过别人的经验学习战争。”我们共和国的那批开国元勋,每一位都具有极为丰富的战争经验,这是现代欧美将领无法比拟的,但是那是特殊的历史条件和环境逼出来的,他们大多数当年根本没有接受完整军事教育的条件,除了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之外别无他法。平心而论,从别人的经验学习,要比从自己的经验学习,代价低得多,尤其在战争这个特殊的领域,有时候学费是负担不起的。实战经验当然宝贵,但是经过几十年和平岁月之后呢?当那一代人老去之后呢?个人经验毕竟不可峙,重要的是,把这些前辈个人的战争经验汇总起来,加以总结提高,还要吸取其他国家其他时代的更广泛的经验。广义的总参谋部体制,包括知识的搜集和运用两个方面,而现代军队中,知识的搜集分给了军事学院和科学院,狭义的参谋部更多侧重知识的运用。在建国以后,以刘伯承元帅、叶剑英元帅为代表人物的军队正规化的努力,其重要意义是怎么评价也不过份的。

主要参考资料:
杜普伊Dupuy, The German General Staff, 1978年英文版
Gorlitz, The History of German General Staff 1657—1945, 1953年英文版
Butrolz, Moltke and the German Wars, 1864—1871, 2001年英文版
Friedrich, Blood and Iron: From Bismarck to Hitler the von Moltke Family’s Impact on German History, 1995年英文版
富勒,西洋世界军事史1981年中文版

欧洲近古名将系列至此结束。终於写完了,前后历时8个多月,8万3千多字,用拼音一个一个词敲,今后不会写这么长的文章了,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矣。过一段时间再回去写写二战吧。
这个系列6篇,基本涵盖了从1600到1900年三百年间西欧的各次战争,目次如下:
第一篇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中的绝代双雄--古斯塔夫。阿道夫和华伦施泰因
第二篇太阳王麾下的双子星座--法国名将杜伦尼与孔代传奇
第三篇路易十四的克星--马尔巴勒公爵和欧根亲王
第四篇普鲁士腓特烈大帝的生平战役
第五篇纵论拿破仑战争时代的各国名将(旧作)
第六篇德国总参谋部体制的奠基人--毛奇元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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