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原是为了分离

暗恋上那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是一件让自己也觉得吃惊和心跳的事情。几年前第一次见他，是在同事的老乡聚会上。他和太太、儿子在一起，一家人看起来和谐美满。只是那双闪烁着幽幽光亮的眼睛在他一身的灰色调中显出一种额外的与众不同。

回来后才听说那时的他刚和太太办完了离婚手续，和一个学文科的、很有点风情的女人同居在一起。据说， 他之所以选择学文的女人是因为希望年老的时候， 身边有个会给他念书的伴。。。我无权也无意去讨论他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深知婚姻就如穿在自己脚上的鞋子，大小自知。只是对一个眼光忧郁的男人，不惜一切地抛弃大家都认为朴素、善良、温文尔雅、留学德国的医学博士妻子， 离开需要父爱的儿子，从那栋曾同甘共苦合供起来的小楼中搬离出来，执意追求浪漫的举动，诱发起一丝的好奇。

在随后的大半年里， 每次看见他的时候，身边总会闪出那个风情迷人的女人影子，女人在爱她的男人身边总能肆意的流露着一种骄纵的幸福。那种时候他的眼神总是格外的温柔。同事总在有意无意中在我面前提起他的种种好处。温和细致、善良多情的男人总能提起一众女人的幻想和好感。何况是孤身一人漂泊异国他乡的我呢。尽管知道和风情女人相比在他面前，我是那样的毫不起眼、暗淡无光，依然无法阻止自己对他日渐增长起来的期盼。

风情迷人的女人终于在一场剧烈的争执之后愤然地离开了他， 只在他本来就略带忧伤的脸上留下几道手指刮出来的血痕。 我听说后心里竟然偷偷地好一阵高兴， 好像他们的分手将毫无意外的意味着我们即将展开的开始。于是，总在每次约见他之前仔细地描画自己，让菱角分明的脸从暗淡的色调中慢慢地光彩起来。我知道那样的时刻，女人最是温柔如水，娇艳如花。

在接下来的半年中，我一厢情愿地制造着各种能够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打着问他借DVD碟的旗号， 一借一还地增加和他见面的机会。 他倒总是随传随到、 很少推搪。每次总是温和地和我说话， 陪我玩些低级的智力游戏，在我犯傻的时候爱怜地揉揉我的头顶；陪我看些当时最新出品的电影或电视剧集，高兴的时候和我一起大笑、伤心的时候拥我入怀，让我可以低声地在他的衣襟上流泪。。。当时的我们都很享受这种暧昧而温暖的关系。 他似乎更是有心无心地表示些让人猜测的关心，却从不逾越。。。

爱能否在关键的时候发芽，原来最是讲究机缘配合的。那年的六月，在做完每年例行体检之后，家庭医生把我转介给另一个专科大夫。对于未知的结果，我整天得处于恍惚的状态。 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奔走于不同的医院检验室之间。等到做完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检验结果出来。不安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孤独地躺在家里修养。意外地他送来一大把娇艳欲滴的鲜花和一大篮子的水果。原来他一直四处打听我的消息， 原以为我是放假去了旅游，最后知情的同事才告诉他我的近况。我突然在他的眼里读到一种心痛。他温和地对我说，我是一朵含香的赤红百合，温软炽烈却无比坚强。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次病后康复的经历吧，他用细火为我熬鸡汤；按远方妈妈的电话嘱咐煎药；每天给我说各种不知从哪收集回来的笑话和新闻，当然还有ROD STEWARD的情歌：Take away all my sadness，Fill my life with gladness，Ease my troubles thats what you do。。。在我完全康复的两个月里，我们一起牵着手逛街、看电影，开车到很远的城市看郁金香，坐在充满欧洲气息的街头咖啡店看传流不息的人群。。。他说他要随我回中国，看长城故宫、看秦陵汉墓、看长江黄河； 我说我要跟他去欧洲， 看英国大笨钟、喝德国的干啤、吃法国的鹅肝酱、看意大利的古旧建筑。。。快乐的日子总是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的结尾：公主和王子从此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然而， 我们面对的毕竟不是童话， 现实生活却是如此地不近人情。他工作了将近10年的公司因为整个经济气候的原因，最终还是宣布结束，整个公司搬到另一个低成本的国家自谋出路去了。 失去工作对于已经不年轻的他是个不小的打击。除了每月要付给前妻和儿子的费用，每天的衣食住行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政府的失业保险金终究不能解决长久的经济问题。那些日子， 他貌似轻松地过着悠闲的日子，每天上网看报就要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而我能明白在他内心其实有一股没有发泄出来的不安和烦躁。 他的眼睛里雾一般的忧郁好像一天比一天的加深。我除了安静地呆在他身边，竟帮不上一点具体的忙。

2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突然准备了一整桌丰盛的饭菜等我下班，还一起喝了一瓶一直存放在柜子里没舍得喝的红酒。我预感这一定是个不一般的晚上，虽然好奇，但我还是决定忍耐。我无比激动却又故作安静地和他一起喝完了杯中最后的红酒，等待他告诉我某个不期然的好消息。然而他告诉我的“好消息”却是：经过2个月的反复考虑， 他终于接纳了朋友回国发展的提议。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从来没有过的火焰和光辉，知道这是他的决定。我明白我已经没有了阻碍和反对的能力，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他选了个融雪的阴天收拾好住处的所有行李静静地离开。 临行前一晚他拉着我的手说，坚强如我，他可以放心地离开。。。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空空的心就像他搬出后的房间，突然发现我竟然流不出一滴的眼泪。好像他的离去心理上早有了准备，已经不能再感觉出丝毫的痛苦和悲伤。我又开始过一个人的生活， 正常地上下班；假日里开车到湖边喂鸟；在深夜里裹着毛毯独自一个人窝在长沙发里看DVD到天亮。。。坚强如我，他已经在相聚的时刻想清楚了分离。

灯灰
写于某个突然想忘记过去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