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一直都觉得母亲是个吃苦但很坚强的人。印象中，很少听到过她唱歌。本来，在过去那段忧多喜少甚至说不堪回首的年代里，也确实没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在我出国的那一年，母亲得了急性盲肠炎。当时我在北京，手续刚办好，正准备回家看看。母亲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我，脸上露出微笑。但看得出，她还是很虚弱。上了年龄的人，在做大手术之后，再想恢复到以前的体质，是很难的。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在病床边合影留念。母亲也希望我去看一看年迈的姥姥。姥姥拉着我的手说，也许再没机会见到我了。当时我也没特别在意。不过在我后来回国探亲前，姥姥真的过世了。这是后话。
之后，母亲的身体的确是大不如前。第二年，有一次，母亲突然晕倒在地，牙关紧咬，不醒人事。吓得姐姐哭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才知道是中风。当时，哥哥出差在外，幸好他医院的同事帮忙，抢救及时。说来也是奇迹，母亲竟没有落下瘫痪，只是记性差了许多。一方面这大概是人老在所难免，另一方面也多少与中风有关。母亲本就有些孤僻，现在更是少言。她时常静静地坐着，无语。打电话回家时，总是满心希望她能慢慢地好起来，可得到的感觉总是她身体越来越差。
今年五月回国时，我尽量多花些时间在家陪伴母亲。我想办法让她多说些话，多活动一下。长时间的沉默和静坐肯定会让人的某些功能衰退。对我的没事找茬的问话，她或多或少的回答一下，也许是碍于我的面子。不过，母亲还真的有所改变，至少不那么反感说话了。等到我的兄弟姐妹每家人都到齐时，大家聚在一起非常热闹。大概是习惯了平常的安静，母亲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后来，大家照合影时，母亲坐于当中，但脸上的表情茫然，我们也分不清她是喜是忧。父亲提议给她单照一张，以备后用。母亲不解其意，也难得地笑。我顿时感到心里一阵酸楚，姐姐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在临回美国的时候，我对母亲说，您的孙子孙女现在年龄尚小，把身体养好，再多活十几年，至少看看孙子、孙女上什么大学吗。母亲答应说，一定要看到小孙女上大学。也许是这种精神鼓励或心理寄托，母亲的精神面貌好了很多，自己也开始慢慢地锻炼身体，至少不象以前那样只是坐着。父亲也教她一些老歌。她年轻时代的歌谣大约都忘记了。
回来后的几个月里，我感到母亲的身体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她可以自己上下楼梯很多次，而且也会在电话中和我聊几句；以前她是从来不说的。从她的声音、底气一听就知道，健康日渐好转。当我问她近来都学了什么老歌，母亲也没有不好意思，唱了几句《五哥牧羊》的小调。听到母亲唱歌后，我真是感到由衷的欣慰，心里也自然放宽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