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岫烟娘的话,那妇人看着岫烟娘的眼睛道:“这里并没有人来过,我也是刚住到这里才一天。你为什么到这里打听,先前你住这里么?”岫烟娘有些支吾道:“不是这样---我只是---路过这里,我---”就听有人在身后咳嗽了一声,抬眼又看到那妇人正使眼色似乎让身后的人离开。岫烟娘转头一望,就见一个年轻男人,面目清俊,青衣皂靴,岫烟娘连忙又向他行礼,那人拱手,低声道:“你们都进屋子里去说话。”说着轻捷绕过岫烟娘和那妇人,自己进了院子,推门进屋去了。
于是那妇人只好让了让岫烟娘,一同也进了屋子。岫烟娘进屋一看,觉得房间和陈婆子那时不同,除了炕还在原处,其他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同平常人家的气息,竟然还看到一些书册和笔砚。岫烟娘还在思忖,就听那年轻人道:“你是原来住在那边房子里的人吧,是不是要打听一个姓邢的人,近五十岁年纪,我见过他。”
岫烟娘一听大喜过望,连忙要谢,还要说自己家新住址,让大舅找去。那人却道:“你不必多说,我都知晓。不过那邢先生已经不在了。这个你可以到大街上官府告示牌上去看,请把持住心性,也不必问缘由。”岫烟娘正在心里转折着十八个弯子,就听那人又道:“你回去问邢姑娘就是了,我救了她,可是没救了她父亲,只晚了一步而已。”他说着的时候,身边的妇人有些谨慎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刘英道:“母亲不必担心,她是我救的邢姑娘的母亲,你看有多巧,他们先前住在这个小院。”刘母轻声道:“是巧,咱们碰到的巧事儿也不少了,你心里有些注意才好。---这位老妹子,你也不必伤心,依我说,你到官府先认了尸首葬了,为了孩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也得防着有人再找上门来。”岫烟娘心里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救了岫烟的恩人,难道丈夫被人害死了?我该怎么办,烟儿现在家里,要不要去叫上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自觉走到门口,站在那里又回身望着刘英娘儿两个。
刘英对母亲道:“我去帮帮她们吧,不然她们也难---”刘母道:“你有正事去做,还是我去帮忙。”刘英道:“母亲---”刘母早过去拉起岫烟娘的手道:“我随你去吧。”岫烟娘却向刘英母子跪下了。
刘母道:“这会子不必做这些,先去把你家的事情办完了再说。”岫烟娘低下头哭起来,呜咽道:“我不能---让我的烟儿知道她父亲已经死了---还请刘爷相助---”刘英道:“有事请尽管吩咐。”岫烟娘道:“按说我不该再央求您了,可是我们都是些女人家,做不成大事,到官府去该怎么说,还要买棺材,做丧事,我没有儿子,现在家里也雇不起人---”刘母打断她道:“这位老妹子,请信的过我,这些事我是个女人家也能自己就办的了。他不能出面的,不怕你笑话,我们有个仇人镇日家到处寻我们,所以他不能见官衙里的人,这些话本不该和你说,可是今日既然这样遇到,说不得都告诉了你。”岫烟娘心里一阵羞惭,连忙道:“是我太无礼了。”刘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要怕,只管和我母亲到官衙去,我打发人到棺材铺买棺材送去,再到城外葬人的地方买个墓。我看邢姑娘也不必出面了,到时候在城外见面就是,还请你把你家新的住址告诉我。”岫烟娘连忙说出了地方。
岫烟跟着刘英赶到城外民家坟岗的时候,岫烟娘和刘英的母亲已经等在那里了,棺材正要下葬,因为天气炎热,死人已经发出气味来。岫烟也顾不得那些,一头扑到棺材上痛哭起来。抬棺材的人说道:“还是离远一些吧,没得沾上了病,那可就不好了,既然苦主都到齐了,让我们把这坟头撮起来。”岫烟娘连忙把岫烟拉开来,于是那个老苍头就吆喝着大家闪开些,又对刘英道:“看你不像这家的儿子,那大约就是位女婿爷儿们了,那么你还得摔个盆,咱们才能把人埋了。”这句话把岫烟和刘英都闹了个大红脸,岫烟娘连忙道:“老人家别乱猜,他是俺家的救命恩人,是来帮俺家的,是菩萨身边的好人。”老苍头肃然起敬道:“呀,是我冒昧,原来是位热心肠的人。那还是闺女来摔盆吧。”说着递给岫烟一个红土瓷花盆,岫烟接过来,不知道该怎么摔,老苍头让手下的小厮抱来一块石头道:“孩子,往这儿摔,摔的碎碎的,好让你爹走远些。”岫烟哭着使劲摔碎了那盆,几个人就把棺材放进挖好的土坑里,岫烟娘和岫烟就大哭起来。
当晚岫烟和母亲请刘英母子到自己的家里坐了,岫烟娘到街市上买了现成的饭菜回来,大家都饿了,一起吃了个香甜。一时饭毕,两位母亲都坐在炕上,岫烟和刘英在炕下一边一张椅子上坐了,大家说起话来。
原来刘英的父亲本是山东境内一个七品县官,一生清正廉洁,却被仇人陷害致死。刘英母子被高人所救,后来刘母送刘英到高人的山寺上学了武艺,发誓将来的子孙后代不再为官。只为完成父亲爱民的心愿,这些年来,刘英做了不少盗亦有道的事情,但也结下不少冤仇。所以这些年来,隐于大市之中好遮人眼目。
刘英道:“其实我真的名字也不叫这个,只因为我师傅一门教了我们六个师兄弟,大家都号称英字,姓名不同而已。”刘母微笑着看着刘英,怕他把真实姓名说出来。刘英已经心知,便不多说。岫烟道:“恩人的名字不打紧,我们只记住了恩人大哥的相貌品行,以后为您两位多烧高香。”刘夫人对她点点头,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他几天半月就能救出个把人来,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不过看着我们有些缘分才说了这些,邢姑娘也是大家出身,自然有些不同的。”
岫烟有些羞涩,脸上稍稍显出粉红色泽来。岫烟娘道:“这是你们的恩德了,将来老天会给你们好报的。”刘夫人轻摇着头道:“别说将来,就是现如今我们两个月就要换一个住处,孤魂一般游荡,这个京都除了皇宫大内和王公贵族的府第没有住过,其他地方,也让我们住遍了。就怕有人寻到他害了他的性命。”岫烟娘思忖了道:“若是不怕麻烦,我们两家住的近些吧,我和烟儿也可为你们把门望风,实在话说,我们也愿意为你们做些事情。这辈子也报答不尽你们的恩情。”
刘英与母亲对望了一眼,都沉思了片刻。刘夫人道:“那也好,待我们在那边住过一个月,反正都是搬来搬去的倒腾,地方去多了,见到听到的事情也多。”
刘英笑道:“你猜我怎么知道你的事情?那一晚我做完了一件事情,因为不久将要搬来城南,正好路过铁匠胡同,从房上走过的时候,正听得那母子二人商议夺你,虽然他们是交头附耳说的,可是我耳朵能听到最细微的声音,所以竟听到了大概。于是便想去告知你等,可是又不知道是哪一家。后来办的事情有些周折,竟耽搁了两天。不过还好,算赶上了趟儿,只是你父亲的事情没有在我意料之中。”
岫烟起身,敛衣而拜。刘英连忙扶住她,说道:“都是些凑巧的事情,有好也有坏,何必多礼。”岫烟道:“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愿得恩人首肯,能和你认为异姓兄妹。”
此话一出,两位母亲都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