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不离婚(1-3)

Tracey 见杨红突然不笑了,问道:“怎么啦?被血腥味吓坏了?你知道我是晚报跑
社会新闻的,写东西讲究轰动效应,不然发行量上不去。你担个什么心呢?以你跟
Peter 这种速度,再发展十年也到不了‘丈夫和第三者痛打妻子’的阶段。” Tracey
很体己地拍拍杨红的手,“说真的,你在这个相恨阶段上,是不是停留得太久了?
不就是为 Peter 说你‘鸡立鹤群’的事吗?”

杨红听她提起那件事,觉得自己被Tracey 从什么遥远的地方扯回了现实,不过谈兴已经大
减,只懒懒地说:“不是那么简单。”

“我觉得 Peter 那天并不是针对你的,如果我没记错,他是这样说的,”Tracey
用尖刻的腔调说,“大陆的女生呢,就不问是什么occasion,春夏秋冬,婚丧嫁娶,
一律是西服对付你。哪怕是到野外烧烤,她也是西服革履,又怕冻了她那双老寒腿,
就先来一条棉毛裤什么的,再在上面来一长统丝袜,那小腿上鼓鼓囊囊,象下肢静
脉曲张一样。站在一群T恤牛仔的老美中间,有如鸡立鹤群。”

杨红说:“那天就我一个人穿西服和棉毛裤,如果你们觉得他说的不是我,干嘛都
望着我笑?”

Tracey 吃吃笑着说:“你还真穿了棉毛裤在里面啊?其实你是坐着的,我们只看见
你穿西服,不知道你穿棉毛裤,估计Peter 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罪。还有别的吗?”

杨红想了想说:“我就听不惯他那种口气,好像美国就什么都好,中国就什么都不
好一样。自己也是中国生中国长的,一到了美国,就好像自己生来就是美国人一样。”

“Wow,这么大的帽子啊。”Tracey 笑着说,“这又是为哪件事?是不是我走后发
生的?”

杨红想了想,说:“这种事多哪,你走之前走之后都有,你不记得他第一天就把美
国的老师捧上了天,把中国的老师贬下了地?”

Tracey 想了一下:“Oh, I see 。你说那件事啊。那没什么呀,他说美国的老师
怕学生说他讲课boring,所以就想方设法把话说幽默一点,让学生爱听,就像他们
的药丸,总要包上一层糖衣,让你爱吃。如果学生说他boring,那他就感到无地自
容,比被人说他没水平还伤心。”

杨红说:“但他是怎样评价中国老师的呢?说我们一天到晚拉长着一张脸,不苟言
笑,讲课枯燥无味。不管什么东西,都要制成一剂黄连苦药,叫你难以下咽。还动
不动搬出个良药苦口的道理吓唬你,逼着你喝。熬剩的药渣都不让倒,期末拿出来,
熬一熬,再喝一遍。”

Tracey 说:“我敢担保 Peter 不是说你的,你肯定不是他说的那种老师,不过有
些老师确实是那样,讲课象催眠曲,一听就想睡觉。”

杨红苦笑一下:“我觉得教书最重要的是传授知识,把知识性的东西讲清楚了就好。
我们搞理科的,怎么把课讲幽默?难道你能把那些基因编成一个笑话讲给学生听?”

Tracey 说:“那倒也是。”

杨红说:“这两件事,我虽然觉得他做得不对,但还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观点不同,
但有些事,真是太过分了。”

“什么事,你这么生气?”

杨红想到好几件事,可能都是Tracey 走后发生的,她觉得那些话她没法对Tracey
学说,就选了一件Tracey 也知道的。“就说我问他动名词和分词区别的那一次吧,
你也在班上的,你肯定知道我说什么。”

Tracey 做个鬼脸,说:“是不是那个‘I am f-cking busy but not busy f-cking
’的例句啊?”

杨红红着脸说:“不是那句还能是哪句?你看,这样的东西也拿到课堂上来讲,还
说是他的经典例句。”

Tracey 说:“我记得他没有在课堂上讲噢,他说中国的考试题可能会问你一个词究
竟是动名词还是分词,但美国人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们不管它是什么词性,只要
从上下文里知道意思就行了。Peter 只把这句话写在黑板上,说你们把这句搞懂了,
动名词和分词的区别就搞清楚了。”

杨红想起那天她因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还把这个例句公公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
以为得了真传,从此就知道动名词与分词的区别了。回去一查字典,才知道f-ck 是
那个意思,当时就觉得好像被人调戏了一样,怒不可遏,要去找新东方的校长。周
宁劝她再查查语法书什么的,说不定有什么别的意思。两个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
个名堂。后来周宁用了一个文雅的词,试着翻译了一下,说“是不是应该理解成
‘我做爱忙,但不是忙做爱’?”杨红想,不管你忙什么,这样的句子拿到课堂上
做例句就是不应该。英语里头动名词分词一大堆,你用哪句不行,偏偏用这句?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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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cey 格格笑了一会说:“哎,你还别说,我想半天,还真想不出一个比这更精练
的例句。同一个词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分词,第二次是动名词,意
思是‘我很忙但不是忙那事’。你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例句吗?”

“我想不出。”杨红赌气地说,心里却想,看来周宁那个翻译是不对的。不过我的
气也不是生得完全没理由,至少有一半还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Tracey说:“其实很多人爱说这个字的。我们报社有几个家伙,嘴里经常是f-ck 来
f-ck 去的,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能因为英语是别人的语言吧,有很多词,你
用汉语说不出口的,用英语说就不觉得什么。比如你用中文说‘性交’说不出口,
但你用英语说have sex 或者是 make love 就觉得没什么。”

杨红想,你还说用中文说不出口,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她不想指出这一点,因
为要指出来,自己也要说出那个词,於是说:“那他也不该把这样一个句子给一个
女人,叫她去查啊。”

Tracey 诡秘地一笑,“说不定这正是他追你的一个办法呢!你没听说‘男人不坏,
女人不爱’?你看了这样的句子,就在那里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把个粉脸羞得通
红---”

杨红找不出话来回答,只无可奈何地指着Tracey:“你乱讲些什么啊!”

Tracey 涎着脸说:“你没听Peter 说我们晚报记者擅长的就是写八卦文章?”

“他说你写八卦文章,你也不生气?”

“生什么气?八卦就八卦,有人看就有人写。” Tracey 打个榧子,“好了,搞定!
几个误会全部澄清,相恨阶段结束,进入相识阶段。正好你要去美国,而Peter 已
经在美国了。我跟你八卦一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推开房门,发现Peter 就站
在你门外,向你负荆请罪。”

杨红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同志,请问你的座位是18B吗?”

杨红和Tracey 循声望去,见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银灰色西服,戴眼镜,脸上汗涔
涔的,正指着Tracey 坐的位子。

Tracey 明白过来,说:“噢,我这不是我的座位,我在36A。”

“那这个就是我的座位了。”妇女如释重负,“我刚才被挤在外面进不来,起飞时
间到了,我还连安检的门都没进。多亏一位空姐过去把我们领进来,不然有一、二
十人都误了这趟飞机了。”

Tracey 和杨红同时看看表,不约而同地叫起来:“晚点三十分了!”

杨红担心地说:“我在汉城还要转机的,现在晚点这么多,还能赶得上吗?”

Tracey 说:“我也是在汉城转机的。”

前排座位上的一个男人转过头说:“我们都是在汉城转机的。机上刚才已经广播过
了,说机票上写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实际只要一个半小时,早就留了一手了。
你们刚才只顾讲话,大概没听见。”

杨红的脸腾地一红,心想,刚才以为邻座都是韩国人,讲话毫无顾忌,没想到这人
是中国人,刚才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Tracey 对那个妇女说:“可不可以跟您换一下?36A,是靠窗的。我想跟我朋友坐
在一起。”

妇女顺着Tracey 指的方向看了一会,摇摇头:“那边都是男的,又不象是中国人,
我还是坐这里吧。”她指指杨红,“路上我还可以跟她说说话。”

Tracey 站起身,说:“也好,我去泡那几个韩国哥哥。”她挤到通道上,对杨红说:
“待会儿到了汉城再跟你聊。”说完便施施然朝36A走去。

杨红的邻座,大概四十左右,已把西服脱去,只穿一件很透明的衬衣,汗湿了,贴
在身上,把里面的乳罩清清楚楚地印出来,因为有点发福,乳罩带子深深地陷在肉
里。杨红心想,这么热的天,还穿西服,也不管是什么occasion,还有那乳罩,真
的跟朱Peter说的那样,象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身上的子弹带,只不过是换作两个手
雷,暗藏在see-through 的军服下罢了。

刚想到这里,杨红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啦?真的被朱Peter 洗了脑了,看不惯中
国人了,连occasion 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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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终於开始滑动。杨红的座位是18A,靠窗,机票是托她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买的。
杨红选这个座位,还不光是因为它靠窗,主要是图个吉利,因为杨红的妈妈自从听
说女儿要出国,就一直担心得不得了,老觉得女儿是要到那个人手一枪、黑帮泛滥
的国家“头朝下在餐馆洗盘子”去了。签证还没下来,就跑到庙里为她求签占卦,
结果求得一个“不宜出行”的中下卦,更加反对杨红出国。杨红虽然也有点信签语,
但这次出国机会来之不易,特别是被check 一通,反而坚定了出国的决心,滋生出
一股逆反情绪,心想,你美国搞得那么神神鬼鬼的,不让人进去,我偏要进去看看。

杨红把头靠在窗上,看飞机慢慢滑向跑道,心想,不知儿子和丈夫这会儿在干什么?
她知道儿子对她出国,其实并不伤心。每次问他“妈妈走了你想不想”时,他总是
说“想”。问他哪里想,也煞有介事地指指胸口说“这里想”。杨红知道这是保姆
教他的。当杨红换一个方式,问他“妈妈去美国好不好”时,儿子总是很开心地说:
“好!好!妈妈去了美国,我就不用上幼儿园了!”把个杨红听得透心凉。

周怡从三岁开始上幼儿园,一年多来,差不多一直都是三天打鱼,十天晒网,或许
晒网的时间比十天还多一些。有时是因为生病,周怡经常感冒,动不动就搞到要上
医院输液的程度,从上医院到恢复总得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就理所当然地不送
他上幼儿园。就算没病时,说服他上个幼儿园也象中东和谈一样,费尽口舌最后还
是要动武,每次都是杨红把个大哭不止的周怡硬抱上车,嘴里还要加些“再哭就不
给你买麦当劳”之类的威胁才能把他弄到幼儿园去。杨红就不明白,赞助费交了大
几千,平时也没少给儿子的老师送礼,怎么到头来幼儿园还是办得如此恐怖。光看
儿子脸上的表情,你还以为不是叫他上幼儿园,而是拖他上杀场。

儿子对自己不留恋,杨红心里也不怪儿子,他还小,还不懂做母亲的当年怀他生他,
受了多少苦,也不理解父母送他上幼儿园的一番苦心,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利弊,
上幼儿园要受老师管束,在家就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但杨红心里还是有一点
伤心,听说可能有半年见不到妈妈,儿子反倒欢欣鼓舞,拍手叫好,做妈的做到这
个份上,说不伤心是假的。

丈夫周宁倒是说了好几次“舍不得你走”,但杨红觉得他舍不得的是两人的夫妻生
活。她知道周宁有个毛病,如果他起了那个心,却又办不成那个事的话,他那左边
的蛋蛋就会疼痛难忍,用周宁的话说就是名符其实的“受X罪”。

周宁说他这个病是跟她谈恋爱时落下的。那时候,两个人见面免不了要搂搂抱抱,
一搂一抱,周宁那小弟弟就免不了蠢蠢欲动,但明知蠢蠢欲动的结果是竹篮打水一
场空,所以只有镇压。有时候一次约会,是暴动数次,镇压数次,小弟弟仍是屡败
屡战,周宁就觉得自己那地方疼痛。刚开始不知究竟是哪一块疼。疼了几次就摸出
来个道道,不仅知道是左边那颗蛋蛋疼,而且也研究出来疼和约会的因果关系。

好在两个人一毕业就结了婚,结束了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杨红同意一毕业就匆
匆结婚是因为不结婚就分不到H大那10平米的房子,就要跟人合住,而周宁那时候分
在E城工作,回H市看杨红就会没地方住。周宁一直夸赞H大的这条分房政策英明,可
以与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相媲美,因为如果不是“农村包围城市”,共产党
就打不下江山;而如果没有H大的这条分房政策,杨红的持久战还不知要打多久,那
他可能就象日本鬼子一样,最终给拖垮打败了。

婚后周宁告诉杨红,说H大虽然把你留在H大,而把我分到E市,想拆散我们这对鸳鸯,
但我对它没有怀恨,只有感激。H大开始了我们的爱情,也成全了我们的婚姻,如果
恋爱再那样谈下去,我只有跟你摊牌:要么同居,要么分手,我已经被折磨得奄奄
一息了。周宁说,那时候跟你约会真难啊!如果躲着你不搂不抱,你又会问“今天
怎么啦?不喜欢我了?”抱你又要抱出问题来。而你又偏偏喜欢躺在人工湖边的长
凳子上,常常是不问青红皂白,一头砸下来,枕在我那要害部位附近,还要把你那
头扭来扭去,看月亮数星星。你不知道被你躺在怀里,头又在我那禁区里磨来磨去,
“爱情”两个字就变得多么辛苦。你在那里花前月下、诗情画意时,我却在担心,
不知我的红旗到底还能扛多久。

杨红想,怪不得那时周宁坐在湖边那石凳上时,总是双手合十,放在自己的裆部,
感情是怕我倒在他身上时,一头砸坏了那地方。我那时就奇怪,怎么这人跟女朋友
约会,也摆出一个照全班集体像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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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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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说的这种疼痛,杨红是相信的,因为婚后她也有幸(不幸)见识了不只一次。

新婚第一夜,杨红没觉得太疼,因为一心想能够落红,所以越疼越放心。但到了第
二夜,第三夜,还是疼,就觉得有点不妙了。虽说是行鱼水之欢,但每次就好像只
有鱼,没有水,不仅不欢,反而火辣辣的疼。周宁也觉得举步维艰,连自己都弄疼
了,还是只在外围攻城。有时好不容易进得城去,杨红已是眼泪婆娑,周宁一动,
杨红就叫痛,搞得周宁只好弃城不攻。兵马齐备,粮草充足,就是不能攻城缘兀?br />他自己就开始疼痛不堪,躺着痛,站起来又坠又痛。

周宁不解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还疼呢?是不是处女膜还没破?”

杨红忍着疼出来的眼泪说:“怎么会没破?你不是看见了血了吗?”

周宁说:“我知道,不过书上说有些女人的处女膜厚,有韧性,虽然破了一点,出
点血,因为破得不够,还是会阻在那里碍事。”

杨红想,早知你对处女膜有这么百花齐放的知识,我那时也不用瞎操心了。

“要不让我伸个指头进去查一查究竟有没有破?”周宁试探着说。

“伸个指头到哪里去?”杨红惊讶地问。

“当然是你那里啦,”周宁知道这个建议在杨红看来很下流,连自己也觉得离经叛
道。

杨红脸一红:“伸到那里干什么?”

周宁解释说:“看看处女膜到底破没破啊?如果没破只好用指头捅破了,我---”

杨红听得莫明其妙,问:“处女膜在哪里啊?需要伸指头去查?”

“不是说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么?”

杨红想,这何止百花齐放,简直是异端邪说,忍不住嗔道:“还说你当年对女性生
殖器作过透彻研究,连处女膜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说在哪里?”周宁迷惘地问。

“我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肯定不是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杨红不想说出自己曾对
着生理卫生书观察过自己的处女膜,但她记得书上说是在阴道口,而不是阴道内的。
“你听谁说是在里面的?”

周宁摸摸头,实在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知识的,就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有这个印象就是了。感觉处女膜就是象个内城门一样,隔着护城河,关得紧紧的,
不过那门不是两扇,是一扇,而且自己是不会开启的,要到新婚之夜才由男人来攻
破。不然别人怎么说新婚之夜男人要攻城破池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脱离了具体的个人,抽象到整个女人,有点科学实验的感觉了,
所以杨红说话也比较大方了。“那不是个比喻吗?我听说处女膜应该是象个橡皮圈,
护在城门那里的,大多数在新婚之夜破裂,但也有人因为剧烈运动不到新婚之夜就
破裂的。你想,骑自行车都能弄破的东西,会是深藏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吗?”

周宁点点头,觉得推论有理,但他又不解地问:“但你是城里疼,不是城门疼呀。”

杨红想了想说:“反正处女膜不应该象城门,你想,如果象一扇城门,挡在那里,
那女人每个月‘老朋友’来时,血怎么流出来?”

周宁想想也有道理,就说:“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同房不应该疼的嘛,如果这么痛
苦,那你们女人不早就闹翻天了?以前在乡下时听过洞房,也听结过婚的男人叫苦,
说女人对房事,就象抽鸦片一样,没抽过时,不知其味,也无兴趣。一旦抽开了头,
就容易上瘾,戒都戒不掉。都说开始时还能战得老婆嗷嗷求饶,战到后来,女人总
是赢家,做丈夫的要鸣金收兵,老婆还穷追不舍,搞得男人未老先衰,腰酸背痛。
可你这也抽过鸦片了,不光没上瘾,反而越来越痛。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听了周宁这最后一句,杨红就怔住了。杨红最怕别人说她不正常,因为她有个心病,
常常连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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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担心自己不正常,是因为一直以来她的“老朋友”都不怎么守时。她十四岁初潮,
在她那个年代也挺正常,不算晚。妈妈告诉她,从此以后,你这个“老朋友”就会
每月来拜访你。

等到第二个月月底,离初潮已经一个月了,但杨红的“老朋友”失了信,没来拜访
她。再过一个月,还是没有“老朋友”的踪影。大约过了半年左右,“老朋友”才
露了个面,也只是匆匆点个卯就逃之夭夭了。杨红的妈妈开始着急,请镇上的医生
看了,只说是没什么,女孩儿最初几年因为身体内部还未发育完善,常常会颠三倒
四的。

杨红就这样颠三倒四地过了一两年,“老朋友”多半是避而不见,要见也是选在最
不适宜的时候见:春游啊,扫墓啊,下雨下雪啊,体育课考试啊,反正是杨红最不
方便的时候,“老朋友”就来了。后来动不动就半年没有音信,象把杨红忘了一样。

杨红的妈妈更着急了,怕杨红得了“干病”,就带杨红到H市去看病,先是吃中药,
没用,又找西医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妈妈找到H市最好的医院,请最有名
气的妇科医生看。医生看了杨红这些年的病历,问了数十个问题,最后说:“做人
工周期吧”,就开了几十瓶针药,让杨红当时就打一针,把药带回去,在当地找个
卫生所,一天一针,连着打半个月。

杨红回到学校,也不敢到校医务室去打针,怕传出去自己没脸见人。她只好请了一
节课的假,到镇上的卫生院去打针。镇卫生院那天值班的是一个姓李的护士,四十
多岁,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漂亮到时不时就会有人说闲言碎语的女人。李护士的女
儿读小学时曾是杨红妈妈的学生,所以李护士也认得杨红。

李护士看了杨红的处方单,又看了杨红带来的针药,惊讶地问:“姑娘,你为什么
要打这个针?”

杨红心想,今天倒酶,遇到这个多事的人,就半天啃不出一声。

李护士说:“这是黄体酮,是用来保胎的,或是做人工周期的。你有什么病?要打
这个针?谁给你开的药?”

杨红见她这样一说,赶快声明:“是做人工周期的,H市医院的医生开的。”

李护士就问为什么要做人工周期,杨红就把这些年来“老朋友”擅自迟到旷课的事
大略讲了一下。

李护士把针药放回杨红的药盒里,说:“姑娘,这针我不能给你打。你妈妈是我女
儿的老师,我才多这个事,这个针打了不好,是人为地造成月经,就我所知,打一
个周期的针,你来一次月经,停针了,又恢复原样,反而影响内分泌。月经不规则
没什么,只要自己没什么不舒服就没大事。我一辈子都不规则,我还不一样结婚生
孩子?啥事没有。”

杨红听了这话,心想,李护士不仅没事,还生得这么漂亮,说不定就是因为“老朋
友”颠三倒四的原因。这样一想,就觉得心情轻松,扔了那盒药,跑回去把这个好
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妈去找了李护士,两人谈了很久,似乎也不那么担心了,又见
药也扔了,就由杨红去了。

后来,杨红的“老朋友”还是那么懒惰,不过时间长了,似乎也形成了规律,有点
象当时的大型刊物>>什么的,不是月刊,而是双月刊。有时竟象林>>,是季刊。杨红也没什么不适,“老朋友”来了,她也不象有些女同学那样,
或腰酸背疼,或冷汗直冒,她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老朋友”不来,她倒落个
清闲。

但这个事却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除了李护士,她从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人是像她这
样的,书上也从没说过这是正常的。她看到过的书都是说这叫月经不调,是一种妇
科病。

进了大学后,起初她还有点担心,怕同寝室的人觉察到她的与众不同。但后来发现
其实没人注意她,可能因为她离家近,周末常常可以回家去,同寝室的大概以为她
在家的那些天已经被“老朋友”拜访过了。

以前这事不影响读书高考,又有李护士那个绝色先例,她也没特别为它着急,现在
连正常的夫妻生活也过不好,就害怕起来:看来自己真的是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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