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

院落里那棵枇杷树像是永远泛着青色，叶也似有似无地试探着春天的温度。春天本是枇杷结果的季节，只是这颗树像是入了定，任你四季回转，无花亦无果。枇杷树下，围栏边，一个女孩子已经仰头呆望了许久。倒不是特意去观察，只是因为那棵树是我窗外唯一的风景，抬眼便能看到。那人有着修长的身材，一头卷卷的发柔软地绕过细美的耳，随意梳成个马尾，发尾散落在白衬衫的荷叶领上，有种说不出的倦色。淡绿的长裤和藕色的布鞋，让整个人清新得透亮。那是邻居家的孩子，家里行五，所以总是听院里的孩子们叫她“小五”，而大人们则称她“五姑娘”。

五姑娘本姓易，年十五，前面几个兄姐不是成家，便是远方求学去了。所以自我搬到这里，便只见过她而已。易家是书香门第，听说祖上是出过尚书的，而这个院落以前也是她家所有。虽说现在世道早变更过多少朝代，邻里街坊间对她家还是保有着莫名的敬意。易氏夫妇平时深居简出，难得见到真容。倒是常见五姑娘进进出出，听见别人叫她“五姑娘”，她总会回头淡淡一笑。

她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眉太淡，耳又薄，人家说这不是福相。可她的眼却是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是泪洗过的良心。所有见过她的人，对她最深的印象便是那双眼。而现在，那双眼痴望枇杷树久到不得不让人疑惑，那树上有什么如此引人入胜？所以，我起身，跻身于春日的暖阳之下，慢慢踱进她的结界。

“原来，都是骗人的……”离她大约五步的距离，我听到她的低语。像是叹息，却又有着深深地无奈。

“你知道吗？枇杷的籽不可以乱丢，那很不吉利。”她未曾回头，只是轻轻地诉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脚步早已惊扰了她，她已知道我的到来。

“老人们都说，枇杷的籽不可以乱丢，因为种它的人不死，那棵枇杷是不会结出果的。”她慢慢垂下脸，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所以，一切都是骗人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然后，转身，让我看到她的眼。我以为我会看到一双泪眼，可是，没有。那双眼还是如常的清澈，却让看的人鼻酸，欲哭无泪。

然后，这个对望便定格在那一刻，凝固在记忆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