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放屁的故事 (三)

有关放屁的故事 (三)
我决定先按军军的方法试一试. 睡前我对母亲说, 这几天我都感到热, 能不能少盖点. 母亲先摸摸我的额头, 然后取下眼镜, 仔细打量我一下, 干脆地说:
“不行. 现在是十一月了, 哪里来到热. 你又想什么鬼主意, 不想上学? 我可不愿意又背你到卫生科打针.”
她又把我想错了, 我现在非常想上学, 只是想带点东西去. 我当然不能够说, 结果是她把我捂得更紧了, 我早就知道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 我只能去试一些偏方, 什么生黄豆, 生蚕豆呢, 难吃我都不在乎, 关键是都没有什么作用. 无论什么当你想要的时候, 它是绝对不来, 你怕的时候, 唉, 它偏偏找上你, 这就是典型. 人生永远如此, 真是叫人绝望.
就在我慢慢忘记这件事时, 一天在课堂上, 我突然有了感觉. 为了有一个好一点的效果, 我憋了好半天, 可真不好受. 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 我让它出来了, 效果不错, 动静挺大. 我带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嘲讽地一笑向后望去.
如果我过去不懂什么叫怜悯的话, 那现在我恐怕真的有点懂这种高级感情了. 只见我的后座先是满脸惊讶, 然后脸红得比她的红衣服还要红, 最后眼里开始有了泪花. 在同学们的哄笑中, 老师说了句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我后座是一个独生女, 那时候不像现在, 独生子女极少. 她因此特别娇气和胆小. 老师给她的批语永远是上课不举手发言, 老师问到她时, 她的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我只好大声重复一遍, 末了她总是小声说, 谢谢你. 那可不是在美国, 谢谢你对我可是很高的赞扬. 我想我哥的办法还是有缺点, 如果能闭着眼睛不要表情向后望就好了. 但我仍然很感到成功的得意.
俗话说好事成双可真是不假, 第二天我又有了感觉, 我把它弄得比昨天还要响又笑着向后望去, 这一次应该自然得多, 熟练了吗. 也许你要问, 上次不是已经怜悯了吗,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还是那句老话, 我不知道. 可能觉得来的不易, 不想浪费, 最好解释可能是, 我正在那不好的十分钟里, 谁也没办法.
可这一次可大不一样了, 代替那个羞红脸的小姑娘的是一个双目怒睁的老太婆. 原来是教导主任来听课, 见到空位就座的我后面了. 母亲总说我做事是虎头蛇尾, 有始无终, 因此不管那目光有多么愤怒, 我只能把笑容坚持到最后.
晚上在家, 母亲用食指点着我的额头说:
“你总有一天要一个人上课, 你的后座今天说什么也不愿上学, 非要换班. 她的父母问她为什么, 她死也不肯说. 现在算是知道了. 你在哪儿学的这种荒唐办法?”
我当然不能出卖哥哥, 只能说, 我不知道. 她叹口气, 没说什么了, 态度比我想的要好得多, 我星期天才知道为什么.
星期天上午, 我又只好在家做作业. 我哥看见后笑着说, 怎么又出事了. 母亲仔细地讲述了前因后果, 当讲到我回头望见教导主任时, 他笑得气都喘不上来. 笑着笑着, 他感觉有点不对了, 想收住笑, 但已经来不及了, 共军比他要狡猾得多, 母亲直截了当地说:
“是你教弟弟的, 对不对?”
他已进了共军的包围圈, 插翅难飞. 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教训哥哥的, 反正从此以后, 我哥再没有跟我讲什么平滑转移之类的了. 事后我和哥哥一致认为, 母亲设了一个圈套, 因为我母亲从不当人讲我们的缺点, 家里都不讲. 每当我问哥哥为什么挨罚, 母亲总是瞪我一眼, 说:
“要知道干什么? 跟着学呀.”
极少数在家里讲, 那都是有原因的, 这一次就是要我哥掉进陷阱里. 受母亲的影响, 我听不得别人讲自己的孩子不好, 这只能说明: 一, 你也不好, 孩子跟你学, 二你无能, 管不住孩子. 我不知道这样做除了损伤孩子的自尊心之外, 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这事最后还有一个插曲. 老师和母亲非要我向后座道歉,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朝人家笑笑, 不但得不到welcome, 还要道歉, 唉, 没办法. 于是班上形成了一个潜规则, 一听到那动静, 大家都一起向后望. 我们班上有一傻大个(好像每个班上都有一个), 他见别人往后望, 他也跟着往后望, 他忘了他座最后一排, 他往后一望, 只能望到墙壁. 这下把全班都笑翻了, 连一贯严肃的老师, 都笑得不能讲课. 我看见我的后座, 笑得趴在桌上, 直不起腰来.
就像我讲得那样, 什么事情当你已经不想的时候, 它就会不期而至. 我离开学校的时候, 我根本就没想过还会回来, 可我偏偏真的又回来了. 又像过去, 我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时候, 一不留神, 又来了一次动静大的. 我又一次笑着向后望去, 我发誓, 这不是儿时的恶作剧, 只是在同样的环境, 养成的习惯又回来了. 真见鬼了, 我又见到了一个双目怒睁的老太婆, 我仿佛我又带着红领巾, 座到了儿时的课堂里.
在同学们的哄笑中, 我清醒了过来. 这是管学生的书记, 一个马列主义老太太. 因为政治课逃课的太多, 她来督战的. 干吗这样愤怒地望着我, 马列主义者就不放屁? 我见到的所谓马列主义者放屁的可太多了. 但这一次后果也许严重得多, 我的毕业分配算是差的, 我琢磨跟嘲讽地一笑有关. 不过想来有点后怕, 如果我学会了怜悯地一望, 没准会把我怜悯到青藏高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