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铗子
1945年8月28日上午11时许,毛泽东肩负着民族的希望,同周恩来、王若飞,在蒋介石的代表张治中、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的陪同下,来到延安机场,乘飞机前往重庆。……
毛泽东的到来,轰动了山城,成千上万人为他的弃个人安危而不顾感动得热泪盈眶,蒋介石却措手不及。艰难谈判的外围,拥簇着无数关切的人们。没有人能预见到,这次毛泽东的重庆之行,竟激起了诗坛的轩然大波。9月6日,毛泽东拜访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时即结识的老朋友柳亚子。柳欣喜异常,赠诗一首:
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
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乱倘休。
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旧同舟。
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
柳亚子向毛泽东索要诗作,10月7日,毛泽东在红岩村手书旧作赠送给他,便是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雪》。柳亚子得到毛泽东的题赠后,不胜赞叹,深感毛氏“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手,虽苏、辛犹未能抗手,况余子乎?”因而忍不住“效颦技痒”,次韵相和。同时,他还特意邀来亲朋好友,一齐欣赏,使这首词被人们辗转传抄,不胫而走,很快轰动了重庆山城。后来,在重庆《新晚报晚刊》做副刊编辑的吴祖光读到这首词,当即将其于11月14日公开发表,并在词后按语如下:“毛润之氏能诗词似鲜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雪》一词者,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据毛氏自称则游戏之作,殊不足青年法,尤不足为外人道也。”其心中难以掩饰的推崇、赞许之意,溢于言表。它实际上已经成了共产党人宽广胸怀、高尚情操、及远大志向的一种象征,让主张进步的人们由衷感奋,雀跃不已,同时也使反动派惶恐异常,手足无措。它的发表出人意料地酿成了重庆文化界、乃至政界的一场诗坛大辩论。 蒋介石看到此词,起先是不信。蒋介石并非纯是一介武夫,当年也曾作过诗。1926年的《江西日报》创刊号上曾发表过他的一首贺诗:
祝《江西日报》诞生
蒋中正
呀!好革命的怒潮呀!
呀!这掀天倒海的潮流,
竟已仗着自然的力,
挟着它从珠江来到长江了。
……
呀!好革命的怒潮啊!
呀!好革命的势力!
虽然白话诗不如古体诗蕴含隽永,虽然蒋介石当时还是革命阵营中的一分,但他的这首诗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据说蒋介石退往台湾后,于草山别居中写过一些旧体诗词。笔者访问台湾时,曾设法以求一窥,皆未能如愿。据有人私下告,因反映蒋晚年的颓唐烦恼心情,不宜公诸于世云云。两相比较,高下自在人心。蒋介石派部下打听到毛诗获众口称赞,大为光火。他向陈布雷征询看法,陈氏由衷钦佩,如实相告:“气势磅礴,气吞山河,可称盖世之精品。”这更加剧了蒋介石的焦躁。他大发雷霆,下令组织易君左等一批国民党御用文人对这首词群起围攻,大肆发难,连篇累牍地辱骂毛泽东野心勃勃,词中比拟帝王,“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是想当帝王称王称霸。 蒋介石的这种作法理所当然地遭到进步文化界义正词严的揭露和驳斥。重庆的郭沫若、柳亚子,延安的黄齐生、晋察冀的邓拓等人,虽处于不同地域,但都不约而同地对毛泽东的这首词进行正确诠释和热情赞扬,批驳了国民党御用文人的浅薄无知和用心险恶,以为此词“豪情盖世,雄风浩荡”,“妙句拈来着眼高”。如此一辩一驳,让更多的人领悟了《沁园春雪》的深意,就连国民党政府内的某些官员也发自内心地承认毛泽东此词实为“千古绝唱”。
王若飞将重庆一些御用报刊攻击《沁园春雪》的词章和柳亚子的和词收集起来,于12月寄往延安。毛泽东阅后,一笑置之,转寄给黄齐生说:“其中国民党骂人之作,鸦鸣蝉噪,可以喷饭。”(《毛泽东书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83年版第264页)国民党“批”既不成,又想出“比”的一招,希图组织人马写出比毛泽东更好的词,把共产党人的气势压下去。于是,国民党宣传部通知各地、各级党部,要求会吟诗作词者,每人都写几首《沁园春》,准备从中选出意境、气势和文笔都能超过毛泽东的。可是,征集上来的词作虽多,奈何均为平庸之作,尽管后来他们又在重庆、上海拉了几位“高手”凑数,终因成绩平平,拿不出手。后来台湾一位叫孟绝子的政论家,在谈到这件事时,不留情面地说:“可惜,国民党徒虽多,但多的只是会抓人、关人、杀人、捞钱的特务贪官,是只会写写党八股的腐孺酸丁级的奴才文官和奴才学者。结果‘毛泽东级’的《沁园春》一直到逃离大陆时,国民党连一首还没有写出来。国民党的不自量力,正如陈毅在《斥国民党御用文人》词中所说:正是“燕处危巢,鸿飞寥廓,方寸荩楼怎比高?”“比”又自取其辱,最后,国民党终于不得不使出他们惯用的无赖招数——造谣,说毛泽东是“草寇”、“不学术”,他的《沁园春•雪》一词为柳亚子代笔等云云。这谣言,在五十年后的今天,早已不攻自破。何况还有香港学人黄霑在1993年的考证呢!那位居停香港同样也以歌词名世的学者经过对毛词与柳词的反复比较,认为柳亚子和词“气魄气韵,思想意境都大大不及毛泽东原词”,因而断言:“毛泽东词,不可能由柳亚子代笔,柳亚子写不出毛的气魄,尽管柳先生自己的确自视甚高。”这真是一件发人深省的文字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