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闲(1)

（一）

“女儿长大了，”赵江川听躺在床上的妻子史美芬感叹到，“时间过的真快，要不是今天这件事，我都还没觉得，一想还真是的，墨溪转眼这就要考大学了，”赵江川笑了起来，“墨溪墨雪不该大么？你不看看咱们也都老了，”“是啊，老了，”史美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这心要操到什么时候呢？”她象是在和丈夫抱怨，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要么。。。。。。就随她去吧，她也大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赵江川知道妻子还在生大女儿墨溪的气，所以不想过早决定自己的立场，“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前途，她自己。。。。。。”“不行！”史美芬一下子就火了，‘呼’地坐了起来，“你这个老爸怎么当的？就是因为是她自己的前途才要我们好好给她把关！我坚决不能同意她的想法！其他的事都可以，这件事，没的商量！”

“哦。。。。。。”赵江川上了床，轻轻搂了搂妻子，“那也要好好和她谈嘛，不要吵，这个年龄的孩子逆反心理很重的，”停了停，他见史美芬没吭声，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只好继续说，“再说，把自己气到了也不好啊，”“我就没明白，墨溪这孩子平时都那么听话的，这是怎么拉？前途这么重要的事，随便就自己决定了？！不行，绝对不行！”史美芬没理他，自顾自往下说。

“好了好了，睡吧，”赵江川知道妻子还在火头上，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明天你不是还有课么？”“唉。。。。。。”史美芬长叹了一声，“你说说，咱们自己的学生各个都那么听话，看着各个都那么出息，怎么轮到自己的孩子了，教育就这么失败呢？”

赵江川没接妻子的话，伸手拉灭了床头灯。他知道这样讨论下去的结果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妻子一定会开始埋怨他把两个孩子给宠坏了，现在居然在这个重要时刻把自己的前途完全不当回事，随心所欲，没有目标，之所以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这个老爸是有责任的云云。

赵江川不想和妻子在这个问题上有太多争论。对于墨溪的决定，妻子的巨大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实，他比妻子要先知道这件事，女儿和他说了以后，他并没有表示反对。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墨溪的理想只是和这个大学里大多数的孩子不太一样，可这并不能说明她的理想有问题。所以，在精神上，赵江川是支持女儿的。

可在这个所谓‘男主外，女主内’的家里，他这微弱的一票是基本起不上什么作用的。这一点在过去的近20年中，已经在各个方面得到了充分的证实。有关孩子的任何事情更是事无巨细，一定要得到妻子的首肯。这次，赵江川很想替女儿撑一次腰，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况且，史美芬是这个家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赵江川忽然有点内疚，好象自己和女儿们串通好了，故意隐瞒妻子一样。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他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陷入了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又想心疼孩子，又要顺着妻子，他这个丈夫实在不好当啊。

（二）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晚饭的时候，大女儿墨溪拿出了一张志愿表，“老师说要好好想想再添，”墨溪偷偷看了看爸爸，他正在埋头吃饭。墨溪鼓足了勇气看着正在仔细看志愿表的妈妈，“爸，妈，我想好了，”墨溪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身边的妹妹墨雪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她转头看到墨雪正微笑地看着她，墨溪终于又有了点勇气。

“恩，我想好了，我想上美院，”一说完，墨溪就觉得自己松了一大口气，她感激地回握了一下妹妹的手，爸爸也同时抬起了头，三个人一起向史美芬看了过去，等待她的最后表决。“什么？你想上美院？！”史美芬慢慢放下手里的志愿表，一脸错愕地看着大女儿。

“恩，是，”墨溪迎上了妈妈的目光，那是一种令人终身都不能忘却的目光，极其锐利，会让她手足无措，马上就从一个17岁的高中生变成做错了事的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墨溪本能地避开了妈妈的目光。她心跳开始加快。她甚至开始怀疑，选择上美院而不是一般的综合性大学也许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不能同意，”史美芬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她给自己10秒钟，希望让自己开始上升的血压稍微下去一点。“放着好好的正经大学不上，去上什么美院，真是太荒谬了！”没人说话，饭桌上一片沉默。

墨雪看了看低下头的姐姐，想等爸爸说话。结果，爸爸象往常一样，并没有表明他的立场。墨雪终于决定替姐姐说句话。“妈，美院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啊，”她小心地想着如何措辞，“最主要是姐她对画画有兴趣啊。。。。。。”

史美芬气愤打断了二女儿的话，“兴趣？！兴趣能当饭吃么？！将来毕业干什么？！她找不着工作，你养活她？！”“怎么找不着工作拉？”墨雪说，“那么多大画家不也都没上大学么？最主要的是要有天赋。。。。。。”“天赋？！什么天赋！中国能出几个齐白石？几个刘海粟？几个徐悲鸿？”史美芬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上去。

“姐姐不一定比这些人差啊。。。。。。”墨雪倔强地争执着，“小雪，这没你什么事，吃完了就好好看你的书去，你姐姐的事我和你爸爸会替她想清楚的，”史美芬决定个个击破。二女儿从小就是个犟脾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现在她搅和进来，对自己的说服教育工作是相当不利的。

墨雪气呼呼地站起来，同情地看了看已经开始小声啜泣的姐姐，大声说，“将来我的事，我一定要自己做主！”一转身，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史美芬看着二女儿消失在门后，暗暗想，将来这也是个大麻烦。但愿她不要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现在担心还为时过早，眼前的主要问题是怎么说服墨溪放弃她这个看不到未来的什么鬼“理想”。兴趣归兴趣，和前途没有任何关系。

史美芬看了看对面的丈夫。忽然发现，到目前为止，赵江川一句话都没说。老头子到底在想什么？史美芬咳嗽了一声，希望引起丈夫的注意，好和她一起把刚刚被女儿自己的梦想击碎的早就为她规划好的蓝图从新拼起来。

其实，史美芬心里很明白，无论谁，不管怎样都无法阻止她拯救‘误入迷途’的女儿的决心。这是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