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封存已久的记忆中,有着这样一件事,它时不时地就会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一下,想忘也忘不掉。随着年龄的增长,它闪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以至于逐渐变成了一根无形的刺,动不动就刺我一下。
我刚上曙光小学的时候,校长和一些老师还在接受审查,在校内进行劳动改造。有一天,我们在做早操,这几个老师就在操场旁边干活,用锤子把旧砖头上的水泥敲下来。现在想起来,这些老师的年龄都很大,好像都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我们做完操往教室走,正好从他们的身后走过。我听前边的大同学说他们是坏人,是反革命,是牛鬼蛇神。于是就有人往这几个老师的后背上吐唾沫,还使劲“呸”一声。低年级的小同学也都跟着“呸”“呸”地吐起来。我胆小不敢,可又怕同学们看不起我,说我不革命,于是也对着一个男老师的后背吐了口唾沫。我清楚的记得我只是啐了一点唾沫星子,但我还是很害怕,好象知道这样做不对,吓得赶紧跑回了教室。
我现在无法想象,受了如此侮辱的老师们,竟没有一个人敢指责,敢制止我们这些孩子,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回一下头,只能默默地忍受着。也许老师们根本就没有责怪我们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心里想的,是我们当时根本就无法明白的东西。
过了没多久,这个老教师突然出现在我们班上,成了我们的算数老师。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审查过了关,可以上台讲课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老师姓刘,有时候又觉得他姓王,但姓刘的成分更多一些。请原谅我的记性,那时我只有七、八岁呀。
有一天,下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离家近的同学都回家吃午饭了。我那时候住在外贸学院,在车道沟那儿,离学校好像是两站地。妈有时就给我两毛钱,让我自己买着吃,学校斜对面就是紫竹院商场,挺方便的。那天不知道是钱忘带了还是丢了,反正没钱吃午饭了。刘老师知道后让我在教室等着他,他去拿钱来给我。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老师刚出去没一会儿我就跟着小伙伴儿们跑了。我现在想不起来我们跑到哪儿玩去了,也想不起来那天中午到底吃没吃饭,但我却真真切切地记得,我们几个回来的时候,刘老师就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向马路上张望着,手里纂着几毛钱!!!刘老师看到我,马上迎过来,他跟我说了什么我忘了,我好像敷衍了一句什么,像是“我不饿”或“我吃过了”之类,就和小伙伴儿们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一蹦三跳地跑进了学校。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跟他说谢谢,好像没有吧。我希望我说了,但说了又怎么样呢?
刘老师,您那天中午吃饭了吗?您在大门口站了多久?您一定找我找得很急,您一定在校园里绕了很多圏,一定找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老师呵,您可知道,我在您的后背上吐过唾沫。
我曾无数次地责备自己,责备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懂事。我无数次在心里默默地向老师道歉,今天我还要再说一次,刘老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