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评价中国现象的基本尺度,不应该是“好”与“坏”,而应该是“进步”与“退步”。“好、坏”可能有多种原因,“进步、退步”才代表了未来趋势。
以此尺度相衡量,不难发现当下中国同时表现出“进步”与“退步”两种趋势。以民众最关注的“民生”与“反腐”为例,在民生方面,这一代中国领导人作出许多努力,也取得了显著进步。无论是取消农业税,免除农村地区义务教育阶段学杂费,扩大医保、社保的覆盖面,增加社会福利方面的财政投入,还是新生效的《劳动合同法》,以及对最低工资、农民工收入的关注,都是在短短几年内发生的,体现了执政者欲改善低收入群体生活状况的用心,也使许多人实际受益。当然,不满意的人还有很多,也不难举出具体事例来证明民生现状仍不如人意。但是人们不应忽视,这一切改善都是在原来“更糟”的基础上发生的;无可否认的是,较之昨天,现状已经有所改善。中国今天正在进行的,是改良而非革命,因此不应奢望现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的改变;变化只可能一点点发生,它必须画出一条持续向上的、中间没有跳跃和断裂的曲线。
但反腐方面的现状却不能令人满意。虽然中央似乎加大了反腐力度,这两年不时可听闻有省部级高官中箭落马,但对国情稍有了解的人就清楚,腐败不但没能根治,反而正在变本加厉,已经深入官场与政体之骨髓。当前所谓反腐,触及的只不过是皮毛,并不能动其筋骨,更不可能产生有效的威慑作用。所以有人怀疑中央的反腐决心,甚至视其为权争游戏。现在的官场腐败,已不仅仅是“潜规则”一词可以覆盖,它已成为基本的官场生态,成为与体制血肉相连、密不可分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多少人还相信,在现行体制内能够解决贪腐问题。
上述两方面情况换一个角度看,可以说这几年中国在贫富关系、劳资关系的调节上取得了显著进步,但在官民关系上却没有进步,最多只是维持现状,甚至还有所退步。实际上,没有进步就等于退步,更何况在反腐力量仍然只有那么三板斧的情况下,贪腐力量却在不断滋生、壮大。
官民关系未能向好的方向发展的另一例证是,从1986年到2005年,中国人均负担的年度行政管理费用由20.5元上涨到498元,增长了23倍。行政管理费用的增长,吞噬的是社会财富,最终要由全体国民承担。仅仅是由于同期内人均GDP增长14.?6倍,人均财政收入增长12.3,如此沉重的负担才没有把中国压垮。一旦经济形势发生逆转,巨大的行政管理费用必将成为全社会不能承受之重。而现行体制的逻辑是,越是经济遭遇衰退、社会面临危机,越需要强化行政体系和国家机器,行政管理费用也必然随之猛增,从而令社会运转陷入恶性循环——从历史经验看,体制问题往往具化为财政性技术难题把政权拖垮,这虽然离意识形态之争已经颇有距离,但技术难题在原体制内是否有解,至今仍是千古之谜。
外有特殊利益集团的日益家族化,内有行政系统不可遏制的膨胀,二者共同构成当下中国的两大毒瘤。从社会财富的分配而言,中国一方面开始抑制资本对劳动的剥夺,公共资源也更多投向低收入群体,但另一方面以官权为核心的特殊利益集团也在加快敛财速度。此三个过程同时进行,很难说最终结果是贫富分化加剧还是放缓。但有一点很明显,在资本受到约束的同时,权力资本化的速度却在加快。政策调整的后果之一是,一部分社会财富由资本间接流向了权力。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同样是收入结构的扭曲,财富向权力聚集,比之向资本聚集,不但给民众造成的不公平感更加强烈,而且极度损害了资源配置的效率。
可以说,当代中国正站在十字路口和中间地带:繁荣但潜伏着危机,发展却未能进入良性循环轨道。向上,可能形成良性发展的内在机制;向下,则将跌入乱世或军管的黑洞深渊。现在同时呈现的向上和向下两条曲线,即时而论,似乎向上的曲线坡度更大,更加引人注目;但其实向下的曲线才后劲更绵长,具有某种加速效应。因为前者只是人为,后者已形成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