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西菜[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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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西菜的前世今生 周芬娜

上海是中國西餐的發源地。三十年代作家張愛玲就對上海的西餐十分著迷,在她的作品中不時提到老上海西洋肉食、蛋糕、麵包、牛奶的美味。除了喜歡逛洋式牛肉鋪,鍾情『老大昌』的俄國麵包,『起士林』的德國麵包,和『飛達咖啡室』的法式奶油栗子蛋糕外,她還愛喝牛奶。她曾說:『一直喜歡吃牛奶的泡沫,喝牛奶的時候設法先把碗邊的小白珠子吞下去』。所以,任何中國人,尤其是張迷,到上海不吃一頓西餐,肯定是會終身遺憾的!

今日的上海灘雖充斥著形形色色的西餐館,但西餐進入上海,其實是1840年鴉片戰爭以後的事。當時的上海在一夕之間,突然從一個落後的小漁村變成了對外通商大埠,外國的傳教士和商人摩肩接踵而來,西餐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傳入上海。然後,經過了一百多年的經營與改進,上海的西餐又在五花八門的各國西菜中,注入了中式烹飪的特色,創造出獨樹一幟的上海西菜。那既不同於各國的道地菜肴,又有別於外地的西菜,可稱之為『海派西菜』而無愧。

那,『海派西菜』又有什麼特色呢?簡而言之,它既不是『全盤西化』,也不是用西方食材、中式烹飪法所燒製的『中西大菜』或『番菜』,而是真正吸取了西菜精髓,並將其特點發揚光大,所逐漸形成的菜式流派。它主要分為法式、英式、俄式、德式、意式、美式等六種口味,隨著時代的演進而更迭興衰,在上海灘各擅勝場。

英式、德式、俄式、意式等四種西菜曾風靡老上海,法式、美式西菜則聲勢有所不如。但在當今的上海灘上,前四者卻已式微,而改由法國大菜、美式燒烤獨領風騷。此外,隨著世界性的飲食交流,上海灘甚至還出現了融合歐亞的菜式,如上海米氏西餐廳(M on the Bund)的法式蛋奶布丁(cream burlee) ,以中國人所喜愛的茉莉花香來提味,取代了傳統西人愛用的焦糖,使海派西菜的境界,又跨入了一個新紀元。即使起張愛玲於地下,恐怕也要讚不絕口吧?


早期番菜館--亨白花園、老德記、埃凡麵包店


事實上,『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海派西菜經過一番有趣的發展,才從醜小鴨蛻變為天鵝。

最早,上海的西餐館是由外國人所開設的,先是開在徐家匯附近的『亨白花園』,隨後又開了『老德記西餐館』、『埃凡麵包店』等等,多分佈在南京路東段,也就是民國初年被稱為『派克弄』、『拋球場』一帶的地方。那些西餐館所供應的菜肴十分單調,通常兩塊紅燒肉配上兩個小番薯就算是一道菜,挑嘴的上海人吃不出什麼滋味來,把它們一律通稱為『外國番菜館』。番者,西洋人也,藉以表示他們對西菜的輕蔑。


英式西餐--沙利文


後來隨著外籍居民的增加,上海又出現了更多西餐館,口味也變得較為精美了。

1920年代時,上海出現了一家名聞遐邇的西餐館,英文名叫『巧克力店』(Chocalate Shop),中文名則取自老板的姓氏,叫做『沙利文』(Sullivan) ,它開在南京路11號,是棟英式的兩層樓建築。另外在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麥德赫斯脫路(今泰興路)交口開了一家分店,也是英式的建築。它的餐檯上都鋪著綠白方格的桌布,風格清雅。年輕貌美的女侍們是特別挑選的,有一半是白種人,也穿著綠白兩色的制服,操著流利的英語為食客們服務。這使得到『沙利文』吃飯、喝咖啡,成了上海灘的一種身份象徵。

當時的上海開了許多洋行,洋行的職員被通稱為『買辦』。南京路上的『沙利文』,便是外灘一帶的洋行老板和買辦們用餐、休閑的地方,據說毛澤東所賞識的美國記者埃加.斯諾(Edgar Snow),就是在這裡邂逅他的第一任太太海倫.史諾 (Helen Snow)的。這家西餐館的英國派頭雖然有點唬人,但其實在那裡吃頓午餐並不貴,當時才合美金五毛錢。它其實是咖啡店,但兼賣西餐,中午供應簡餐,晚上就供應成套的大菜了。菜肴口味平平,專以氣派和格調取勝。

至於靜安寺路、麥德赫斯脫路那家分店的顧客,則是一些家境優渥的高等華人,如今當然都煙消雲散了。它也是咖啡館,但不供應西餐,特點是設有自動選曲電唱機,可以讓顧客們邊喝咖啡,邊聽自己所點播的好萊塢電影樂曲,這在當時是十分先進的。後來這些老顧客們因戰亂而離開上海,漂流到世界各地後,都還深深懷念著這家『沙利文』咖啡館,和他們消磨在那裡的青春時代。使得『沙利文』一詞,幾乎成為上海ˉGood Old Days的同義語了!

老板沙利文還開了一家餅乾糖果廠,也叫『沙利文』,由於用料講究,製作精良,美味的糖果、餅乾很受上海中上層民眾的歡迎,鬆軟的吐司麵包更佔有上海90% 的市場,靡一時。那時的上海人,很少有人沒吃過『沙利文』的西點麵包的。但,『沙利文』在1949年大陸易主後被接管,與蘇格蘭人詹姆斯﹒義利所開的『義利食品廠』合併,並改名為『益民食品廠』,『沙利文』就這樣的走入歷史了!


德式西餐--大來、來喜、凱司令、起士林、德大西菜社


除了英式西餐,德式西餐也曾紅極一時,著名的餐館有好幾家。

在靜安寺路哈同花園(現上海商廈)大門東邊,有兩家比鄰的德式西餐館。一家是德國人開的『來喜飯店』,一家是中國人開的『大來飯店』,據說後者的廚師就是從前者那裡挖過來的,所以菜色相似。這兩家餐館都以供應丹麥原桶啤酒、德國黑啤酒著稱,美食家唐魯孫說他們的名菜是碩白瑩嫩的鹽水豬腳,用來配德國黑啤酒最好。此外,紅菜頭雞肉沙拉也很出色,外觀有如『紅梅得雪,珊瑚凝霜』,十分亮眼,但如今都成為過往雲煙了。

另有一家叫『凱司令咖啡館』(Kaisiling)的,就開在赫德路(今常德路)女作家張愛玲所住的公寓樓的底層,並在靜安寺路靜安別墅東面開有分店,都以德式蛋糕著稱。喜愛吃西式糕點的張愛玲, 當然成為它的常客。事實上,她的短篇小說中就曾提到『凱司令』,還提到後來和『沙利文』合併的『義利餅乾行』:

她(女主角佳芝)在車窗上往外看,免得又開過了。車到下一個十字路口方纔大轉彎折回。又一個U形大轉彎,從『義利餅乾行』過街到平安戲院.....對面就是剛纔那家『凱司令咖啡館』,然後西伯利亞皮貨店,綠屋夫人時裝店,併排兩家四個大櫥窗,華貴的木製模特兒在霓虹燈後擺出各種姿態。

如今,靜安寺路(南京西路1001號)的『凱司令』還健在,門面不大,仍然在賣西點麵包,兼賣西餐,但生意已經無法和新起的『伊莉莎白』、『香特利』等西餅店媲美了!

還有一家叫『起士林』的,也在靜安寺路(南京西路)上,創於1938年,是一家前面是店,後面是工廠的德式蛋糕糖果商店,兼設卡座賣咖啡。張愛玲的小說中也提到過它,文中對店中缺乏品味的裝潢有詳細的描述:
  
這家大概主要靠門市外賣,只裝著寥寥幾個卡位,雖然陰暗,情調毫無。靠裡有個冷氣玻璃櫃檯裝著各色西點,後面一個狹小的甬道燈點得雪亮,照出裡面的牆壁下半截漆成咖啡色,亮晶晶的凸凹不平;一隻小冰箱旁邊掛著白號衣,上面近房頂成排掛著西崽脫換下來的線呢長裌袍,估衣鋪一般。

所謂"西崽",就是當時上海人對西餐館侍者的通稱。但,張愛玲卻覺得『起士林』的麵包很棒。她曾稱讚那裡的方角德國麵包簡直是『極品』;而那烤麵包的香味,常薰得住在隔壁的她怎樣睡不著。種種情懷,都記載在她的一文中:
在上海我們家隔壁就是戰時天津新搬來的起士林咖啡館,每天黎明製麵包,拉起嗅覺的警報,一股噴香的浩然之氣破空而來,有長風萬里之勢,而又是最軟性的鬧鐘,無如鬧得不是時候,白吵醒了人,像惱人春色一樣使人沒奈何。有了這位“芳"鄰,實在是一種騷擾。只有他家有一種方角德國麵包,外皮相當厚而脆,中心微濕,是普通麵包中的極品,與美國加了防腐劑的軟綿綿的枕頭麵包不可同日而語。我姑姑說可以不抹黃油,白吃。

上海『起士林』的本店在天津,即著名的『起士林大飯店』,至今仍屹立不搖。但上海的『起士林』在在1956年公私合營後,改名為諧音的『喜來臨』,改賣法式西餐,招牌菜色是烙蝸牛、黑椒牛排,位於熱鬧的南京西路『新世界百貨公司』隔壁,佔地利之便,名氣也愈來愈響亮了!

此外,開在南京東路的『德大西菜社』,以德式牛排著稱,據說所賣的牛排份量很足,幾乎有兩個手掌大,而且烤得很嫩。即使是關照侍者要welldone(烤熟),一刀下去仍會冒出血水來,上海人看了心裡怕怕。而且他們不習慣一下子吃這麼多肉,常剩了一大堆。但『德大』生意很好,在虹口還開了一家分店。如今『德大』仍然健在,除了賣德式西餐外,還設了咖啡座,但已盛況不再,無法和新的西餐館競爭了。

美式西餐--吉美廚房


美式西餐最著名的是『吉美廚房』(Jimmy’s Kitchen)。它本來在虹口,因生意鼎盛,又在南京東路上開了一家分店,也是老上海的標幟之一,但如今都成了明日黃花。幸好香港也有分店,至今仍在營業。

『吉美廚房』的創始者是猶太人亞倫.藍道 (Aaron Landau),佈置成西歐鄉村小飯店的形態,格調清新脫俗,專賣物美價廉的美式大眾化吃食。據說當時上海的分店,一進門就是個烤爐,鐵板上烤著多汁的牛肉餅,佐以香噴噴的煎洋蔥,再夾入軟綿綿的小麵包中,就是一客道地的美式漢堡包了。由於現烤現賣,香氣撲鼻,生意興隆,食客大多是剛從停泊在黃浦江的軍艦上下來的美國水手。但,唐魯孫說:上海人鍾情的卻是它的淨素西菜,像黃豆絨湯,和以芋泥精製的炸板魚等,是吃膩了『功德林』的中式素齋後很好的代用品。

『吉美廚房』雖已在現代的上海灘銷聲匿跡,但它在香港蘭桂坊(雲咸道)的分店屹立不搖,仍受港人歡迎,最近連續好幾年當選『香港最佳餐館』。它於1928 年開業,至今已有七十幾年的歷史,裝潢上仍是西歐鄉村小飯店的格局,招牌菜則變成較高檔的焗洋蔥湯、烤牛肉、薑汁布丁等,不再是普羅化的漢堡了。它在每張桌上都擺了一碗醃洋蔥,滋味酸辣辛香,顧客們可隨意取用當開胃菜。據說這道醃洋蔥的製法是『吉美廚房』的獨家配方,從不外傳,至今仍在上海醃製好後再邅硐愀郏?阍^香港『吉美廚房』與舊上海的關連。


俄式西餐--文藝復興、東華、老大昌

接下來是俄式西餐,也就是上海俗稱的『羅宋大菜』。由於當年俄國大革命後,上海市擁進了不少流亡的白俄貴族,有些以開餐館為生,羅宋大菜也跟著流行起來,尤其是在低收入的中國文人之中。三十年代作家朱自清寫給葉聖陶的信中,就曾說過俄國菜便宜、份量多、油重、便於分食,很合他的口味,所以常成為他的盤中飧。

當時有一家較高級的俄國西菜館開在霞飛路(今淮海中路『美麗華酒店』),名叫『文藝復興』,價格頗貴,下午也兼賣咖啡。但上海人最愛去的卻不是這一家,而是巴黎大戲院(淮海中路,今『時代公司』)門口西邊的『東華』,據說只要六毛錢一客,俄國麵包隨你吃到飽,另加一份澆了奶油,上海人叫『羅宋湯』的紅菜牛肉湯,和一盆主菜,可謂物美價廉。但隨著時代的變遷,白俄人口的減少,俄式西餐目前在上海已經幾乎消失了。

當時,上海著名的西點麵包鋪『老大昌』是專賣俄式麵包的,也很受張愛玲的垂青。所以她在一文中,還特別提到它那美味的熱十字麵包,和一種叫"匹若璣"的肉餡煎餅:

離我學校不遠,兆豐公園對過有一家俄國麵包店老大昌(Tchakalian),各色小麵包中有一種特別小些,半球型,上面略有點酥皮,下面底上嵌著一隻半寸寬的十字托子,這十字大概麵和得較硬,裡面攙了點乳酪,微鹹,與不大甜的麵包同吃,微妙可口。在美國聽見“熱十字小麵包"( hot cross bun)這名詞,還以為也許就是這種十字麵包。後來見到了,原來就是粗糙的小圓麵包上用白糖劃了個細小的十字,即使初出爐也不是香餑餑。

老大昌還有一種肉餡煎餅叫匹若?pierogie),老金黃色,疲軟作布袋形。多年後在日本到一家土耳其人家吃飯,倒吃到他們自製的匹若嚕?浅:谩M炼?湓跂|羅馬時代與俄國同屬希臘正教,本來文化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上海的『老大昌』如今還健在,在熱鬧的淮海路商業街佔了好大一個店面,改名為『新老大昌』,賣的大多是普通西點,和一些江南糕餅了。我特地去了一趟,發現它現在所賣的俄國麵包,只剩有甜羅宋和鹹羅宋兩種。那甜羅宋麵包好大一個,外觀雖不起眼,吃起來卻又甜又軟,我想是不遜於當年的熱十字麵包吧!

法式西餐--紅房子、飛達


老上海西餐館中的長青樹,當屬陝西南路上的『紅房子』,至今仍是上海名氣最大的西餐館之一。它創立於1935年,至今已有六十多年的歷史。老闆原是意大利人,店名本為『喜樂意』(ChezˉLouise),後來因為它的大門和外牆都漆成鮮艷的紅色,上海人就習慣性的稱它為『紅房子』,後來店主也乾脆把它改名,以順應上海人的心意。

『紅房子』供應的是法式西菜,由於講究質量,菜肴精美,名菜牛尾湯、奶油蒜泥烙蛤蜊、法國原盅紅酒炆子雞、羊肉卷餅膾炙人口,連周恩來、劉少奇等國家元首到上海訪問,都慕名來品嘗,使它一炮而紅,變成名符其實的『紅房子』了!

此外,西摩路(陝西北路)口的『飛達咖啡店』所賣的法式奶油栗子蛋糕,和乳酪稻草(Cheese Straw) ,也曾讓嗜吃甜食的張愛玲讚不絕口:

飛達獨有的拿手的是栗子粉蛋糕與“乳酪稻草"——螺旋形的鹹酥皮小條。 去年《新聞周刊》上有篇書評,盛讚有個夫婦倆合著的一本書,書中發掘美國較偏僻的公路上的餐館,據說常有好的,在有一家吃到“乳酪稻草"。書評特別提起,可知罕見。

美食家唐魯孫也說『飛達』的栗子蛋糕『鬆散不滯,香甜適口』,媲美北京『擷英』的奶油栗子粉,在生前一直回味不已。至於乳酪稻草,來源已不可考,只知它的主要原料是Cheddar和Parmesan兩種乳酪,和麵粉。Cheddar乳酪原產英國,Parmesan乳酪原產意大利,不知是那位大廚首先福至心靈,把它們結合在一起,發明了這道討人喜歡的小點心,在當時的上海灘,算是稀罕物兒,但現在已經遍地皆是了。至於『飛達』,當然早就歇業,只留在老上海人的回憶裡了!


意式西餐--天鵝閣、意大利總會、文都拉


意式西菜現在不太受上海人的青睞,但它也曾紅極一時。老上海的意式菜館除了供應餐點外,多半還兼賣意大利糕點、香濃咖啡,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天鵝閣西菜社』、意大利總會、文都拉。『天鵝閣西菜社』原來位於淮海路、東湖路的交口,現在已搬到了雙峰路,改名為『天鵝閣麵包房』,只賣麵包了,生意不俗。它那每一小時出爐一次的小圓麵包香軟可口,現仍為上海人所喜愛,排隊購買者大有人在。

『意大利總會』位於海格路(華山路),據說它的核桃椰子泥蛋糕是老上海的一絕,和『柏斯馨』的白蘭地三層奶油蛋糕、永安公司『七重天』的七彩聖代、『美心咖啡店』的奶泡冰淇淋齊名。『文都拉』(Ventura)在亞爾培路(陝西南路),它的意大利蛋糕據說是老上海的頭一份兒,是有人特地趕去吃的。但這兩家如今都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了。


中式西菜--一品香、晉隆、大西洋


上海在一九二十到四十年代間,有三家供應中式西菜的餐館,生意紅火,那就是一品香、晉隆、大西洋,時稱為『番菜館』,老闆、廚師都是中國人,現在當然也都不見了。所謂的中式西菜,是為一些想開洋葷,卻又吃不慣道地西餐的中國人所設計的。雖然口味不純正,在他們的心目中卻比血淋淋的牛排有魅力得多。

以『一品香』為例,它位於福州路西端,顧客多是附近會樂里的高級妓女和恩客,以及舊式商人等,格調不高,而且不論風味、氣氛都很少洋味,時常出現在 一書中。餐館內的裝潢雖是西式,餐桌上有燭台、鮮花點綴,並有穿制服的侍者服務,但菜色中用到大量的金華火腿、魚翅、鮑魚等中式食材,顯得不倫不類。以一份它在三十年代的菜單為例,冷盤中有金華火腿、熟蘆筍鮑脯,熱湯是雞絲火腿魚翅湯,主菜是紙包雞,甜品是香草布丁,基本上像是中菜西吃,而不太像吃西餐了!

至於南京路上的『晉隆』,廚師是寧波人,據說頭腦靈活,菜肴花樣時常翻新,所以很受一些洋派的酒國名花、歡場浪子的歡迎。有一道金必濃湯,是用魚翅、雞茸做的,滋味鮮濃。在大閘蟹季節時,還供應起司炸蟹蓋,並獻上鎮江香醋當沾醬,冶中西作料為一爐,也算是別出心裁了,頗得美食家唐魯孫的讚賞。

『大西洋』在福州路、雲南路口,在天蟾舞台(今為逸夫舞台)對面。它在這三家餐館中壽命最長,直到1956年才結束營業。它的菜肴口味不如前兩家,但店號在三十--四十年代中卻非常響亮,那是因為在它的門口曾發生過三件轟動上海的血案的緣故。被殺的都是當時上海灘的黑道聞人,計有『中央飯店』老闆陸連奎、杜月笙的得力助手高鑫寶、『米高梅舞廳』的經理仇連環等。這或許是這家番菜館風水欠佳,卻也可見它是如何受到上海黑道大亨的青睞了!


新派西餐館--阿香蒂、米氏、馬克西姆、玻璃屋、Park 97


近年來,上海灘風雲再起,海派西菜又闖出了新局面。上海既吸引了全世界的資金和人才前來投資,餐飲業自也不例外,呈現了百花齊放的榮景。

因此,上海市仍穩坐中國經濟首都的寶座,富賈雲集,所謂的:『到北京官太小,到上海錢太少』,點出了這裡有錢人多,令人自慚形穢,恨不得趕快發財。而這些有錢人都喜歡到西餐館飲宴酬酢,取其情調幽靜,裝潢華美,有點『新租界時代』的趨勢。所以如今上海的新西餐館,不僅得注重菜色,還得強調餐酒、環境、氣氛,才能出奇致勝。

像瑞士人投資的『阿香蒂』(Asanti)開在東正教堂內,氣氛優雅聖潔,還可以一邊用餐,一邊欣賞美麗的壁畫和水晶吊燈。港資的『上海米氏西餐廳』(M On the Bund)開在廣東路,俯視外灘和浦東,風景一流,無論是用餐或喝紅酒,都令人心曠神怡。港資的『上海馬克西姆西餐廳』 (Maxim’s de Paris) 位於上海大劇院內,裝潢純是巴黎風格,看表演前來份烤蝸牛配紅酒,最能培養藝術情緒。而這些餐館的特色,全是法式西餐,可見法國菜最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已成為現代海派西菜的主導。

此外,像淮海公園內的『玻璃屋』,復興公園內的『Park 97』,無不環境優美,藝術氣息濃厚。它們所供應的菜色則包括意式通心粉、美式火腿蛋,在『玻璃屋』中甚至可以吃到香港茶餐廳中的咖哩牛肉飯、乾炒牛河等,是比較大眾化的西餐館。復興公園就是昔日的法國公園,如今除了西餐館外,還開了幾家畫廊,是上海前衛藝術家的集中地。Park 97就位於復興公園內,除了是餐館外,也是一家酒
吧,曾出現在情色女作家衛慧的一書中。

的女主角Coco曾和她的德裔情人馬克在 Park 97喝酒,並有一位德裔女同性戀者莎米爾主動向她調情。她對店內的裝潢、氣氛多所著墨,令人捕捉到目前上海前衛男女夜生活的真貌:

電影結束時我見到了導演莎米爾,一個頭髮剃成男子般短穿黑色短裙的雅利安種女人,她有一雙散發狂熱的碧色眼睛,長而筆挺的腿。馬克向她介紹了我,她用那種很特別的眼神看著我,拘謹地伸出手,我卻伸臂對她行了擁抱禮,她似乎有些意外,但很高興。

就像馬克事先對我說的那樣,莎米爾是個地道的蕾絲邊。從她看我的眼神裡有一種幽然情挑的有別於一般女性間交流的東西。

我們坐在Park 97樓的雕花護欄邊,在碎金閃爍的燈光和熏暖的壁畫、氤氳的音樂氣味中喝酒,Park的老板之一美籍華人Tony在樓下來回穿梭地應酬著,他一抬頭看到了我們,匆匆做了個"你們好"的手勢。

從上文中,我們可以看到:在衛慧的筆下,金髮碧眼的洋人、洋派的美籍華人,在上海的活躍有增無減。以前他們在上海不過意味著經濟、文化上的侵略,上海人對他們在敬畏之餘,總有一份隱藏式的怨恨和輕蔑。現在,他們卻進而與新派上海人把酒言歡,血肉交融了,而上海人對他們的心情,也從怨恨、輕蔑,變成了好奇與仰慕。一股關不住的『新租界』時代的氣息,在衛慧的字裡行間蓬勃的躍動著。

我不禁想著:難道,上海竟是個永遠的租界?ˉ文革燒不盡,西風吹又生?以前的舊租界是被迫的,如今的『新租界』卻是自願的。洋人永遠是上海的靈魂。沒有了洋人,就沒有了上海。而依附洋人而生的海派西菜,無論是張愛玲所鍾情的牛排、西點,或是衛慧所熱中的咖啡、洋酒、巧克力,當然也都要不停的借屍還魂,由前世走向今生,永永遠遠的與上海人長相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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