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是母亲的妹妹。小时候命就苦。
据说外婆的弟弟没孩子,外婆就将小姨过继过去。没想到小姨一去,外婆的弟弟就连二接三地生下了好几个孩子,小姨就此沦落到丫环的地步了。农村人家里穷,小姨不上学,每天忙着带孩子,放牛,外加挨打挨骂。
一天,我的大舅,也就是小姨的大哥,到乡下去检查工作,正碰上一个个子小小的小女孩在放牛。中午了,她很饿,又很渴,就蹲在池塘边捧水喝。大舅心痛地走近一看,大吃一惊,是小姨------他的小妹。小姨那时十岁了,还没上学,正害着眼病,右眼肿得半边脸都看不见了。
铁石心肠的大舅当时就流下了眼泪,回家后告诉了外公外婆。外公将外婆臭骂一顿,说:“赶紧接回来,放在你娘家,只怕我儿死了都不知道。”
于是,十岁的小姨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上了学,也治好了不起眼病。不过,她的右眼上眼皮总有一块很大的疤痕,右眼有些张不开,因此显得比左眼小很多。
小姨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后来考上了师范,还拿过地区女子乒乓球比赛第三名。
小姨一直在乡下教书。我很纳闷,问母亲,为什么老猫家,独小姨一人在乡下工作。母亲唉了一声:“还不是为了爱情。”
原来小姨读师范时,爱上了姨父。姨父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家在农村,家里奇穷,曾经考上了飞行员,可家里又怕死,不让他去。小姨个子虽小,个性却很刚强,不顾家里的反对,和姨父结婚,毕业后随姨父回姨父的家乡------外地乡下,教书去了。
我曾经在小学毕业,初中毕业时两次到小姨家过暑假。小学毕业时的情景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渡河的船,很奇怪,河的中间有两根长长的铁链,那条船,看上去像一块大木板。人,猪,货物等全部堆在上面。两个船工,站在船的左右,不停地拽那二根铁链,船就过去了。
初中毕业时的情景我已经记得很清楚了。小姨又换了一个中学。这个乡下中学在一片大河冲积出来的平原之上,树木掩映之中,有几排平房,就是小姨,姨父任教的乡村中学了。
学校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棉花田,旁边有一块芝麻田。知了爱在芝麻杆上脱壳。我和表弟,表妹,总是钻进密密麻麻的芝麻田里,找挂在杆子上的知了壳。一个知了壳可以卖一分钱,几天下来,我们找到了一百个知了壳,串在一根线上,到中药铺换了一笔巨款。
每天下午,我们几个孩子会到几里外的一条大河里去游泳。记得第一次在河里而不是在游泳池里游泳,感觉到有鱼在咬我,我大声叫了起来,表弟,表妹哈哈大笑,说我缺见识。
回来的路上,总要经过农民的西瓜田。虽然我在家里每天可以吃到西瓜,可在小姨家里,对着农民的西瓜田,却很少吃到西瓜。好几次我都想偷西瓜,可表弟坚决不同意。说要是农民看见了,我们准跑不赢的,那些农民每天挑担子,腿劲可大了。有一次我们几个实在忍不住,合起来偷了一个香瓜,小姨看着有些不忍心了,第二天找了附近的农民,买了一个大西瓜回家。
我们把西瓜放在井里,到了晚上拿起来吃,真甜啊,又冰又甜。虽然头上是飞舞的苍蝇和蚊子,可谁还顾得上呢。
考上大学后,我又准备到小姨家过暑假。听说小姨经常调动学校,不知这次又调到那个学校去教书了。没想到,小姨调回了故乡的中学教书了。我心里的那个失落啊,没法说。
我的故乡是一个小镇。小姨也许人老了,想落叶归根吧。这个暑假,我只好回到了故乡。
住在小姨家里,仍是几十年的简陋。调动工作,总该越调越好,越过越好啊。可几十年了,小姨家里最值钱的还是一柜子书。我真有些不解。
小姨病倒了,尿血。我陪着她,无事时翻看她年轻时的相薄,。看到小姨和姨父的结婚照,不由地夸姨父年轻时好英俊啊。
小姨也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说起早些年在乡下教书的时候,她和姨父并不在一个学校,而是中间隔着两座山。每逢周未,姨父就挑着一个担子,里面坐着表弟,爬过两座山,到她这来相聚。或者小姨挑着一个担子,里面坐着表妹,爬过两座山,到姨父那相聚。说着说着,小姨的眼睛好像红了。
后来母亲怪我:“你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伤她的心,干嘛?”
原来小姨不顾一切与姨父结婚,随他到乡下教书,两人过得很苦,但小姨只觉得有爱就行。没想到姨父仗着身材高大,长相英俊,脑子灵活,嘴巴又甜,把持不住自己,每到一个学校就找一枚大红杏,那怕后来小姨和他在一个学校都管不住他。那个年代是很看重名声的,小姨一家只好调动到另外一个中学去。可是调动一次,姨父就出墙一次,最后那个地区的乡下中学被他们轮流任教了一遍,姨父也没改掉这毛病。不得已,小姨只好调回了自己的故乡。
原指望回到故乡,对姨父来讲,是人生地不熟,也许会收敛一些,没想到姨父继续发扬他的爱好。他利用业余时间作生意的机会,又作了一次红杏。这次小姨绝望了,下了狠心一定要离婚。表弟,表妹知道后,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以后你年纪大了,我们会好好孝敬你的。”小姨为了孩子,只得放弃了离婚的念头,不过也气得病倒了。
小姨和姨父是老师,自然对孩子的学习抓得紧。孩子学习的时候,小姨就在一旁看书,电视是不看的。对社会上那些打麻将的人,更是嗤之以鼻,说是没文化的人才干这事。
表弟,表妹相继读了大学,离开了小镇。听说小姨成了麻将高手,我不信。但小镇上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小姨打麻将有大将风度,甭管输多少,掏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打牌时手舞足蹈,右手打错了牌,就用左手狠狠打一下右手,一边打一边说:“看你还出不出错牌?”左手打错了,也是一样的待遇。但每次打麻将,小姨从不留下来和麻友们聊天,吃饭,唱歌。她行动干脆,打完就走。付钱付得干脆,走也走得干脆。
表弟结婚后,小姨到他家住了一段时间。不多久,小区里就开始传颂着一位打牌干脆的猫老师的大名了。表弟媳读中文,学位读到了顶,人也读得半傻不傻了。看不惯小姨打牌,听不得小姨打牌的名声。一次对小姨用上了名人名言:“您别打牌了......希望您作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小姨大怒,拔脚回了小镇。
哦,忘了说,表弟,表妹都结婚了。可是表弟媳,表妹夫那长相,实在不敢恭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为啥会这样,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