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赖喇嘛的二哥嘉乐顿珠在印度噶伦波定居,但经常往来印度香港之间。第一次见他,相约在香港铜锣湾时代广场晚餐,他说住得较远可能会迟到十分钟,结果他提早了五分钟到达了;约他早上十点在中环东方文华酒店作访问,他早十分钟就坐在大厅看报纸了。这位藏族老人仍然保持著讲信用、守诺言的个性。虽然,汉藏关系的历史重任压弯了他的腰,满头白发折射出为解决西藏问题奔走的岁月无情,那张古铜色的脸上刻下的是为藏民操劳的沧桑,但已经走入人生八十年华的嘉乐顿珠仍然精神抖擞,充满信心。
为解决达赖喇嘛返回祖国的问题,从一九七九年邓小平邀请嘉乐顿珠赴北京商议解决西藏问题,至今已经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来,嘉乐顿珠经常穿梭北京和印度达兰萨拉(Dharamsala,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传递旨意,互通资讯。但中国改革总设计师邓小平拉开的汉藏共融、邀请达赖喇嘛早些回国和谈的序幕,后来者却一直没有突破。一开口,嘉乐顿珠谈的就是达赖喇嘛早日回国的问题,他显得很著急,很担忧。
去年中起骂达赖升温
自从一九五二年离开中国定居印度,嘉乐顿珠一直很低调,邓小平两次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他,他都没有向外界披露内情。如今,嘉乐顿珠首次向亚洲周刊倾吐当时的情景,是想重温邓小平对藏族同胞的关怀,也希望中央政府信守诺言,继续邓小平设计的路线。嘉乐顿珠表示,去年五六月起,北京一些人指责达赖喇嘛搞分裂的声音此起彼落,“我很惊讶,邓小平先生说了,除了独立,什么都可以谈,现在我们还没有到谈判桌上,有人已经说什么都不行。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已经撇开了邓小平先生同我达成的共识”。嘉乐顿珠强调达赖喇嘛不谋求西藏独立是真实的,但中央政府还有人指责他,这与当年邓小平、胡耀邦等国家领导人提出的西藏政策相比较,“现在对达赖喇嘛的政策是倒退了”。
嘉乐顿珠轻轻拍了一下手掌说:“我是孤掌难鸣呀,两边做工作,有可能两边都不讨好,我坚持了二十八年了,快进棺材了,我真的很想看到一个好的结果。”以下是亚洲周刊独家访问的内容摘要:
你这二十多年来不断来往于北京和印度达兰萨拉,主要做些什么?
我是两面劝,到中央去,和中央领导人说,劝他们改变态度,中央政府应该尊重藏族人民的基本权利,我们不要独立,愿意成为国家大家庭中的一分子,但你应该对我们公平、平等;到印度,劝他们应该与大陆同胞及中央多接触,多了解中国内地的情况。我们很多在海外的藏族同胞不清楚中国大陆的情况,不了解情况就很难沟通。
你觉得解决西藏问题的基础是什么?
我是尊重邓小平先生的讲法,往前看。达赖喇嘛的中心思想是为了长久计,为了永久计,能同汉族同胞和好。过去二十八年就是听从邓小平先生的劝告,达赖喇嘛与中央政府沟通,当然中间也有很多的磨擦,对汉族地区的情形不熟悉,中央政府也不熟悉达赖喇嘛及周围人的想法看法,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还不能有解决问题的良方。
你对邓小平印象如何?
邓小平先生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领导人,他敢作敢为,眼光看得很远。我是流亡到印度、反对共产党的人当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邓小平主动找我去看他,就很有胸怀。这很不容易的,他很有眼光。
现在的阻力在哪里?
二零零六年的五六月份,中央很多机构批评达赖喇嘛,说他分裂、闹独立,说他反动等等,我觉得,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从邓小平到胡耀邦、赵紫阳到江泽民,他们没有改变过邓小平的路线。
今天中央对达赖喇嘛的政策和环境与当年见邓小平时相比怎么样?
是退步了,完全退步了。骂达赖喇嘛的结果是,藏族人民中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指我们为什么还要坚持中间路线呢?有人常常对我抱怨:为什么还要走中间路线,不走另一条路呢?为什么要跟共产党呢?反对声音很厉害,有很多电话责问我,说“你傻了,这是一个骗局”。
你觉得达赖喇嘛不谋求西藏独立是否真实、肯定?
这是绝对肯定的,达赖喇嘛反覆说,不愿意离开中国这个大家庭,愿意做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我们可以得到很多好处,西藏的很多事都要靠汉族的支援,要靠中央政府的支援。我夸奖他,他采取的方式是了不起的方式,中间路线是温和的路线。一些领导干部骂他走藏独路线,藏独对谁有好处?我觉得那些干部真的是傻了,或许是疯了吧,我不晓得。
达赖喇嘛对北京的政策和态度很关心吗?
达赖喇嘛一直是没有变的,一直是关心的,但最近被骂了以后,我担心他会变。我对北京的一些干部说,你们应该好好对待藏族人民,好好的争取达赖喇嘛,他是唯一一个藏族人之中可以修补汉藏两个民族裂痕的人。汉藏间有些伤痕,达赖喇嘛可以治伤,除了他没有人了。他们骂达赖喇嘛骂得很厉害,我就认为他们骂错了。我劝了这么多年,达赖喇嘛可以说被我劝得七七八八了,他完全跟我的想法一样,你一骂,大家就认为共产党的政策变了,你这么一骂,我怕他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你是否担忧共产党的政策会变?
不是担忧政策会变,而是认为北京不守诺言,所有的藏民都这么认为。因为达赖喇嘛和藏族人都很老实,我们想的都很简单。国际局势这么复杂,达赖喇嘛住在印度,一些外国人,美国、欧洲、日本人都有他们的打算,你长期这么拖下去对藏汉都不利。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再拖下去,中国有个说法叫做“夜长梦多”,时间长了会不知道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中国不也有一句话叫做“好事多磨”吗?
已经不是好事多磨了,磨不起了。西藏的情形、处境再拖下去我不看好,我不希望将来有灾难性的事情发生。我说你们以为达赖喇嘛死了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恰恰相反,问题会变得更复杂了。他在世,你可以找达赖喇嘛,他死后你要找人对话也没有了。我跟你说,达赖喇嘛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世界公认的。我觉得有些人糊涂了,他也许冲昏了头脑,以为经济好,有钱、有势,有军队,我不怕,我什么都可以做。这是错的!达赖喇嘛是自己同胞。
你觉得是有人不信守诺言,还是政策改变了?
假如真的改变政策的话,这就很严重了。不管达赖喇嘛也好,我也好,我们为什么同共产党打交道,是以七九年我同邓小平先生达成的共识作基础,根据那个基础,根据那个会谈的内容,我们保持与中央政府的联络沟通,不谈独立,但从去年五六月份开始,有些人把所有的都推翻了,变成没有基础了,怎么谈呢?
统战部不知有共识
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在北京,我问统战部一位领导,你们就这样把原来与邓小平先生达成的共识推翻了吗?他糊糊涂涂地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同邓小平先生说了一些什么话”。我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反对达赖喇嘛,痛骂他,藏族人民是敢怒而不敢言,其实他们心里很难过的。
你还有没有信心呢?
如果我没有信心的话,我就不会来香港,我就不会见你们了。因此我还是不能隔岸观火,我还是心挂这件事,为的是将来避免麻烦,我看到很多麻烦的情景,假如共产党不改变思维的话,我不看好啊!我还是要劝劝他们,希望他们恢复到邓小平的路线,希望可以把达赖喇嘛请回去,避免外面被别人利用。■
嘉乐顿珠小档案
P.S.: 感觉正相反。这篇访谈是心虚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