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
1
从已知的死亡中
渐行渐远的
是你未知的生命
身影倒伏于地的秋天
纽约的秋天
此刻正被3000具茫然无措的尸体覆盖
被火覆盖
被火焚烧过的两座楼宇覆盖
被土坯与瓦砾覆盖
然后呢
然后亦或仍被土坯与瓦砾覆盖
被冬季蔓延的悲伤覆盖
被消失和遗忘覆盖
进而被新一轮的诞生与成长所覆盖
被诺大的空虚所最终覆盖
新年的诡辩会为希望破冰
健忘的园丁也会在下一个早晨
从梦中醒来 带着宽赦的微笑
浇灌衰败的苗圃 为恶梦剪枝
灌木上不再有积雪
2
从帕米尔高原人所熟知的暮色中
夕阳复又高举起他的黄金画笔
要在人间的地毯上再一次描摩天堂
云朵 持续漂移的洁净岛屿或则沙滩
日复一日莅受着光的涨落
此刻盈满火焰
却要将又一次的黑暗传遍大地
大地 昼伏夜行的吐呐
亿万年如斯
文明那缱倦而又燥热的南方,
恒河持金色的马尾梳理古印度多灾多难的山川
菩提树下的大觉者
亦或仍能以慈悲来超度这绝杀者的绝望
谁能知道?
关于这无非宿命的一切,
谁能知道?
从河水疲累的流淌中漂过了多少岁月的悲喜
命里的离合
以至那终将溃破的河水呵,
似已无力去为这一遍遍复写的灾难
再次捡拾
淌血的浪花
伤心的水滴
呜咽 那痛大于死的呜咽
或则早已化成一声叹息
谁能知道?!
对疼痛的长久承受终令痛感消失
对痛感的长久抚摩终令抚摩多余
生灵的消长,
与草木的荣枯
原本就遵循着命运的指针
而与幸福的意愿无关
生若蝼蚁
死如秋蝉
你们且在这山花烂漫的人间啜饮那时常恣肆悲情好了
你们且听任夸张的泪滴浸满那纸糊的纪念碑好了
而这喧嚣的一切
与我无关
3
当人间耸立的两座千层宝塔
被无名的死者祭成照亮地狱之门的两只灯盏
痛失子嗣的女神已无力擎持手中的自由之炬
城市那巨大的玻璃转门之间
辗转流传着恐惧的图形
哭嚎的电波
焚烧的镜像
生与死
有如阴阳两隔的重影
竟至在这一刻
对镜相望
3000付惊悸的魂魄于此撂下了
烧焦的手足
失血的皮囊
历史定格 并以失重的速度刻下
人间的又一道擦痕
而你呢
你或着也撂下了手中拄行的仪仗
没有丝毫的悲悯亦或仍能产生无关紧要的悲伤
是的,被贫脊的风尘硬化过的心脏
无意于轻薄地弹跳那软弱的情感
被仇恨的火石淬砺过的神经
又岂能纠缠于那一星半点的死亡
帕米尔高原拱形的日落降下了
被疾走的马匹溅起的风尘降下了
秋风正携着四野破败的气流
刮过对面被雪擒伏的山脊
同时黑暗那铅灰色的前奏也降下了
连高处暗藏的雨滴也支撑不住
降下了
帷幕未经拉开便已降下,
好似薄暮中此刻正在划过的流星
那博命的演出,轻松的就象
倒向旷野的一次精神私奔
4
一边是海水,
一边是群山
一边是匮裸的崖岩
一边是宁静的港湾
同时
一边是弱者的暴行
一边是富人的暴力
一边是凶手的绝决
一边是无辜者的死
一边是群峰冷血的不屈
一边是海水霸道的蔚蓝
5
因其深挚
所以狭隘
唯有牺牲,方得见证
最激烈者最高贵
既有压迫
就有反抗
左侧的报纸明天就会质问:
谁,为这开栓的枪管煅造了子弹
谁,又把子弹压进了绝望的枪膛?!
失劫的天庭人型的烽火一寸一寸向上燎烧
在空中扶助那正在瘫毁的人造天梯
拾阶而上
同时秋季那早已仆卧的衰草
也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抬起卑微的垂穗
张开的口舌已然惊讶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3000具失血的魂魄无助地奔逃于地狱的两端
系紧升天的浓云
加入到命运备好的天葬
逝者如斯 阴郁的雏菊正
开满群星的肩头
止于至善 沙漠的行者且
为渴死的老驼送上最后一滴甘露
6
黄昏收回了黎明放生的所有飞鸟
黎明收回了黑暗放飞的所有群星
天空,多变的山水册页
此刻撤下了焚烧的布景
换上服丧的云团如恸哭的合唱队
在风中奏响秋风的哀乐
并致苦雨的悼词 混同
人间的血泪摔打在地面上
落地生根 一如往昔
噤声的楼宇如俯首的吊客
目送至亲的尸骨化为瓦砾
而将饱受重创的灵魂匿入巨大体积
变做铁石心肠
仅以窗口嶙峋的短暂反光
稍释隐痛
拂晓如受伤的轮渡重新往返于时间的死海
逐渐醒来的甲板上,
星条旗晃动如酗酒水兵在一场斗殴中撕烂的
海军衫 :残破 冰冷 并且孤独
孤独 带着死亡的礼花盛开在高空的人们,
将和生者一样孤独;
隐痛 这深秋的隐痛,
足可以把宇宙毁灭成废墟
人间呵,它已在云间蒸发化
做遮挡光阴的盾牌
化做惊鸿在大地上的投影
复又纠集阴间暗涌的腐河
吸附地下的熔岩
聚成火山口上的阴霾!
7
吹去浮于地表的薄沙
埋下鸵鸟般的颅颈
我在草叶的边陲聆
听秋虫崩毁的心音
任由涟漪悸动
天上的焚尸炉烤制人肉pizza
任由秋煞起于青萍
寂静,且死了一般
闭关的石鼓咬断辩白的舌头
愤世的雏蝇在陋巷上空清唱:
“我要上帝的额顶长满蛆变的蒿草
我要先知的诅咒布紧四季的荒原”
大地吞金饮恨
深埋下又一个秋天
秋天之上,落日的遗腹子
白脸庞的弃儿那疯了的新娘
卸下残云涂染的最后一抹粉黛
要用素练的裸奔释放丝弦落地的裂帛之声
被风雨反复剥蚀的世界早已死于非命
被仇恨反复剥夺的人心也已心如死灰
杀手头颅倒悬歃血而立
残荷带恨 败柳销魂
落叶纷坠的金箔
复又盖紧岁月的另一口薄棺
此间郁结忧愤
而风要盘旋其上
8
生活 岂止生活
死亡已令世界休克
时代的摩登大厦
一如荒野间兀立的墓碑
借砖石的掌纹
录下无名者的生平
遍地丛生的断钢残铁
映射着荒野死光
将苦难的无字之躯
悬上层叠的绞刑架
空留下失血的河道
被鸟群琢伤的天空
空留下云影
和无处啼血的杜鹃
已是退潮的时刻,
可记忆的沙粒
仍要挽留海水的归航
仍要掀起绝望的尘暴
向落败的海军发出固执的旗语
已是消融的时刻
可记忆的梅蕊
仍要从春天深处
从花朵的颈上
复活昨日的血迹
闪电! 光的孤儿啼破山川
山川摇撼催动松涛放声哭喊
闪电! 光的荆棘刮破黑暗
黑暗疼痛流下夜雨洒向人间
9
直到那浩大的开端
复归于水面上宽阔的静寂
直到微风拂过故园
万物应运而生
背黑锅的大鸽子
卸下了死生最后的重负
而用翅膀的翼稍扫净天堂的墓地
而用转世的前椽撞响凡间的暮鼓
与幽谷的晨钟
想像一下飞天的逝者
正从空中垂视
那离散人间的骨肉:
因缘正使生者痛苦
亦使死者不得安宁
谈何容易:
既是前世今生的因果
何来一了百了的了断
忘却终比记忆艰难!
10
当大地用冬雪的单衣掩埋了秋天的残骸
复而用春草的重生顶开了冻土的棺盖
死去的万物历尽劫波
似已遗忘了牺牲
春天的破冰船
从根茎凌讯的河道启航
沿着谷穗奔腾的脉管
把复活的讯息推向枝杈交叠的一个个岔口
推向盘亘的蜂鸟或者蜻蜓
推向瞩望新生的一个又一个高处
此刻无关逝者与仇敌 我说:
屈死的万物已得永生!
轮回, 先知的假设毋庸置疑
疯转着五行早已遵循造化的秘律
将含冤的万物化做新雨
将抱屈的香魂碾做尘泥
生长,在生命单纯的生长中
没有人能左右葵花的朝向
没有人能让阳光单调的飞舞止步
没有人能阻挡逝者的永生和
生者的追悼
没有人能以命运的名义让命运屈服
没有人能推开山花烂漫的原野
而遗忘了蜜蜂的采拾
没有人!
我说:并无意义!
即便这一切并无意义
即便大地上的事物
有过往且似云烟
那屈死的人们,
----已穿过死去的今生
前往无限宽广的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