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回忆(4) 酒店里

  

  我再次看到了那眼睛里闪烁的泪花,当我和那个地处郊外机场路立交桥旁什么斯基的三星级酒店前台小姐提起卫国战争时期的丹娘时。我想,她小时候应该和俄航办事处的谢尔盖一样,受的是正统的苏联革命传统教育吧。 你和现在的俄羅斯小青年们说这些,他们不会把你当成E?T?

  我还是叫她冬尼娅吧。冬尼娅和丹娘本来是一个名字。 我说我知道当年西伯利亚修铁路时有一个英雄叫保尔?柯察金,我们小时候都想成为像保尔那样的英雄。我不知道保尔?柯察金的俄语正宗发音,就将中文发音洋腔怪调地念给她听。 她听懂了,她就说她还知道保尔当时有过一个女友叫丹娘――冬尼娅。一个对铁路工人不屑一顾的小布尔乔亚。

  冬尼娅这人二十几,脸蛋儿微圆,身段微胖,再过十年,身段恐怕逃脱不掉俄羅斯水桶化的宿命。她英文好,为人热情,比机场咖啡厅柜台那位挤兑被拒签入境的加拿大魁北克佬的女服务员热情。她给我介绍如何去红场,如何去莫大列宁山。有天晚上九点多,窗外夕阳红似火,我问她现在还能去红场吗?她头一歪,泛起满脸红晕,可劲儿捏着我的手说:Why not 呢? Why not呢 ......趁没人不忙的时候,冬尼娅愿意在前台教我俄语,教我说我是中国人,她告诉我有两种说法,一种念做“丫几大爷妾?- Я китаец!”,另一种稍微长点儿:“丫疑似几大爷?- Я из Китая!”

  
  左为老哥,居中者为冬尼娅,右为来自纽约的莫尼卡

  只身闯荡莫斯科,第一个晚餐,吃在酒店地下餐厅。当晚从红场归来不顺,出门时忘带了酒店的名片,连店名都没记全。在广场打车时,跟出租车司机说我要回什么斯基,司机又不喑英文,喑了也没用,也还是郊外那个什么斯基。司机最后能把我拉对地方,那是因为他受过苏联教育(幸亏不是加拿大式的教育),终于彻悟了我双臂展翅作飞状,双腿胯下摆立交的太极造型。车回机场路立交桥旁那个斯基酒店,已近夜深。

  走进餐厅时,餐厅已改成了舞厅。很多人穿着工作服或牛仔裤在跳交际舞,还有很多人围坐在餐桌旁喝酒。点菜吃饭的只有我一人,点的什么记不太清了,好像就给了一盘子,盛了些蔬菜土豆几块肉,没滋没味儿。有滋有味儿的倒是周围的人们在跳舞,在喝酒,在换汇。很多俄羅斯妇女瞄着老外们换汇,为换汇而陪酒,陪舞。一位三十多岁的俄姐儿拿着一瓶白酒(伏特加还是二锅头?)来到我桌前,用英文问能否陪我说说话。我说 OK 。她边喝酒边东聊西侃,还问我如果愿意跳舞的话,她尽可陪我。说来说去最后说到目的就是为了换点外汇, even one US dollar 。过后,我很为谢绝和她换汇的事感到内疚,如果不是我头一回在那个陌生环境下身陷老毛子人堆里心存紧张顾虑的话,我会痛痛快快地换给她几美子的。记得当时一美子能兑 100-200 卢布,在酒店或银行只能兑出 100 多,在私人那里就可能换到 200多 。 那位俄姐儿为换哪怕一个美子,在我吃饭时就那么一直坐在一旁陪聊,前后聊了有半个多小时,临了面对我的回绝,她仍然显得挺有教养地说 It is ok, you are welcome。

  客房里没有 TV ,墙壁上嵌了个广播喇叭,自己无法控制,只能是它播什么听什么。晚上 11 点不到就没声了,天方亮还没醒它就开始叫早,播放着庄严厚重的苏联卫国战争歌曲大合唱,听着像是红旗歌舞团那帮老爷们儿唱的。后来我问过来自纽约的莫尼卡,你看这房间多简陋,酒店门外那么脏。莫尼卡冲我一笑,说:New York City is more dirty! 几年以后,当我首次赴美,下榻在旧金山城里Union Square附近的加利福尼亚人酒店时,她那句话在三藩市得到了全面的验证。

  40美子一天的房费包早,早餐就是几个面包,和几块儿干巴巴硬邦邦的黄油。我以为就是这个样子呢,吃到第三天,一位挂着围裙的俄羅斯大妈从餐厅厨房推车出来送面包时,来到我桌前,先善良安详地看了看我,再悄悄地把一个小碟放我桌上,碟中盛着个干瘪的荷包蛋。我不知道这是她老人家还挂念着过去的中苏友谊,给咱中国小弟一格外关照呢?还是天天都有的待遇被大妈们克扣了呢?我又想起飞来时机舱里放在小桌板上又被空姐悄悄取回的红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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