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姓公,是专管后勤的主任。不过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公公。他在单位的地位就像宫内大总管嘛。
大家说这都是有渊源的。原来公公的父亲,解放前是一个洋买办,很是有钱。解放后洋买办的钱全部被没收了,并被赶回了老家.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洋买办又娶了公公的母亲。生下公公没几年,洋买办就死了,公公的母亲怕洋买办前头的一大堆孩子欺负她们娘俩,就带着公公自己出来过了。
公公对人永远是一付笑脸,你永远也感觉不到他脸部肌肉抽搐的时候。
公公每天忙里忙外,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很短。大家都昐着公公来,因为公公爱讲笑话。如果你在办公室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那肯定是公公在里面。这让路生主任很恼火,因为路生主任和公公一个级别,不好说公公什么,又觉得上班的时候放肆地笑,很不成体统。只好背着公公说我们:“上班时间严肃点,免得别的处室看见了,又要提意见了。”
公公呆在办公室的时候,一般是讲几个笑话,甩几句俏皮话,然后开始痛诉革命家史:“我是卖粑粑的上街------惨啊。”这是公公的口头禅,然后公公开始讲他如何辛苦地联系施工队,帮张三局长装修新居;又如何辛苦地联系医生,帮李四局长的岳母检查子宫肌瘤;还如何辛苦地联系交谊舞的老师,帮王二麻子局长的老婆向世界舞林进军;;最后如何辛苦地联系电器卖场,要求同时来两拔安装空调的工人,以摆平陈五局长和赵六局长之间,你先装空调,而我后装空调之心理不平衡引起的矛盾。
讲完了单位,再讲家里:“昨天晚上我忙得屁颠屁颠的,回去晚了。老婆对我爱理不理,也不给我作饭,从冰箱里拿出一碗凉面,打发我了事,害我半夜跑了好几趟厕所。唉,有谁像我老婆这样体贴我呢?知道我胖,要减肥嘛。”公公说起老婆来,爱标榜自己的专心专意。“想当年我一个穷小子,好不容易追上了她。分到了一间平房,为了省钱,我们两人自己粉刷,刷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老爸跑来,把我臭骂一通,说我们肯定在干那事。你们说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啊?我会干那种事吗?啊?”
公公扫了大家一眼,大家都鸡啄米般地点头称是,点头微笑,于是公公又忙去了。
一连几天,没见公公来了。大家心里都有些嘀咕,公公又是忙什么大事去了吧。
果然,公公来了。胡子拉撒,疲惫不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连灌了好几口水:“我是卖粑粑的上街-------惨啊!”又开始了。
这次公公干的绝对是大事。原来单位的一把手-------李四书记大人的母亲,得了癌症,年老体弱,不能作手术。书记大人很讲孝道,也迷信传统文化,亲自找来一个气功大师给母亲发气治病。据说发气可以化有形为无形,将肿瘤气化掉。
公公激动了,腾地一声站起来,在我们面前学大师发气:“你们看,手就这么向前一抓,再往旁边一丢,就丢掉了一块肿瘤。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那玩意的。大师都发了几天的气了,老太太还是要死不活的。信这玩意,还不如信我。嗯,看来我得联系火葬场了。”公公厥着屁股学着作,我们笑得肚子都疼了。想像不出来,成天给我们上党课的书记大人,也信这种江湖郎中。我们还在笑着,公公叹了一口气,又忙去了。
公公说得对,信这玩意还不如信他。没过几天,单位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领导,集体不见了。估计是到火葬场开会,汇报去了。
我们都以为单位离不开公公,不信?公公可是专管司机的主任呀。
那些局长的司机,个个都当自己是副局级,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谁敢惹他们?司机们除了怕自己的老板(他们把坐自己车的局长称为老板,以显示与我们普通群众不同),再就是怕公公了。前两天,公公站在大门口,还把书记大人的司机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人好不痛快。
没想到组织部找公公谈话,说要委以重任,下放公公到一个基层单位当一把手。有传闻说公公知道领导的私事太多,领导不放心啊。
那几天公公的脸上是少有的伤感:“我不容易啊。小时候我妈在火车站当服务员,为每一趟火车的卧铺车箱供应肉包子,多的包子就被他们几个职工私下分了。我妈每天拿回一个肉包子给我吃,她总是说她不想吃。每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对我说‘儿啊,来吃肉包子’。”公公有些说不下去了。“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说我出身不好,只能到街道当临时工。后来到这个单位当司机,一步步混上来,混到今天,我容易吗我,唉。”公公笑话也忘了讲了。
下到基层当一把手的公公,花边新闻也渐渐多了。说他和一个搞舞蹈的好到一起去了,专程送她到B市舞蹈学院进修,还多次到B市出差,关怀下属,体贴下属。有好事者电话通知公公的老婆,满以为公公的老婆是河东狮吼,可以管一管公公。那知公公的老婆说:“这是工作,我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河东狮吼变成了木乃伊了。
前些日子我又碰到了公公,公公春风满面:“我这个姓,姓得好哇。谁也不敢叫我老公,我永远年轻。只有妮妮市长敢这样叫。上次我们一起出差,她一路上老公老公不停地叫,害得我为她跑前跑后地服务,我是卖粑粑的上街-------惨啊。”
公公又恢复常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