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usiness.sohu.com/20080516/n256909184.shtml
2008年05月16日19:26
来源:南方报业传媒集团-21世纪经济报道
本报记者 吴鹏
映秀镇
映秀镇全城皆毁。
映秀镇小学已然和庞贝古城相形。全校473名学生(不包括映小附属学前班的20多个2-7岁的小孩)可证实伤亡人数近300位。不少位处浅表的尸体只露出一截小拇指,或一张已经破损的头皮上是已经呈现灰白色的缕缕乱发,或一张鼻孔中塞满白色粉尘的血肉模糊的小脸。 因为全镇仅有的两台起重机操作手失踪,记者在现场只看到,绝望的父母们,因为长时间挖掘而破损的指甲。
因为在依靠电磁波原理工作的生命探测仪已经不再显示这一区域有任何一声心跳,记者在14日中午12时的映小看到,现场救援已经暂停。不远处的一处房梁下还压着一位当场死亡的孕妇老师。她的整个背部清晰可见,其余部分掩埋在废墟里,事发当时,她正在四楼课室教书;而学前班的一班小朋友正在午休。
“我们只想见见孩子最后一面,但是他们已经不挖了。”一位哭泣的母亲告诉记者。更为可怕的是,因为已经超过了救援的“黄金72小时”,映秀镇已经满街弥漫尸臭,只用一床被褥覆盖的尸身停放在压倒他们的废墟之畔。
更为值得关注的是:映秀上游的映秀湾水电站告急,截至5月15日上午9点,映电公司幸存的员工已经从映秀镇渡口悉数撤离。记者在渡口碰到的映电公司员工追忆:电焊班的十几位员工已经全部死了,洪水开始急速地漫库。到了5月14日的凌晨2点,映秀镇渡口水位已经上涨,作为紫坪铺库区的堤岸已经后退近5米。
记者前日在都江堰紫坪铺水电站见到了现场指挥部国际电监会的何姓高工,他表示:“紫坪铺工程上游一带的鱼子溪二级、红叶二级、太平驿、福堂等沿岷江流域兴建的近十家小型水电站按照最坏的打算,即使全部溃堤阻江,也在其下游的紫坪铺水库的11.2亿库容范围之内。”按照当时的水利部副部长矫勇的说法:因为考虑到紫坪铺非常时期的舟桥潮度运载重型抢先器械的回水杨程要要求,紫坪铺二个泄洪洞、一个冲沙洞只放400个注量。而从5月14日至5月15日,沿岷江一线的紫坪铺水库范围晴空万里。
“最严重的溃堤是在耿达电站,已经全部毁损。”映电公司的幸存者告诉记者。
最为令人动容的是:一位叫做扎冉卓玛的农行职员正在已经全部轰塌的映秀镇农行的废墟上,清点从废墟下挖出的重要储户资料、文件以及从储户家中由部队抢险队挖找出的农行存折。
卓玛说:这个要留着待灾后对账。据了解,该行行长震中外出。而一街之隔的建行,因为坍塌时一楼营业大厅幸存,而发生了哄抢事件。某些活着的人们在第一时间寻找的不是尸体或者活体而是钱。
映秀镇渡口
当映秀镇幸存的人们带着自己从废墟中挖出的孩子、灵活的狗以及仅存的衣物越过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大山和深林“出埃及”时,一只只不同类型的部队正在都江堰渡口集结,它们用冲浪飞舟先期运载工程兵、医生志愿者、信号兵、以及侦查犬于13日进入,而从都江堰紫坪铺大坝一侧集结的铁军,将会和逃难的伤员们在密林中相会,他们从山路突进汶川映秀。14日清晨,急行军一昼夜的铁军部队已经和记者同时抵达映秀镇。在飞舟上不期而遇的成都军区某师抢险部队唐姓营长告诉记者:其下属的舟桥部队正在集结,舟桥潮度将把原本不可能连接起来的断裂河山桥接,以利于双线策应。
“欲请我们最先进的舟桥部队快速把库位两岸桥接。现在的撤离速度太慢了。”14日下午3时许空降映秀镇渡口的成都军区司令员长官站在高岗上对记者说。
但是,也许映秀镇的灾民们在2000多次的等级不明的余震作用下,已经等不及进展缓慢的舟桥部队。已经有些无法挤上冲锋舟的人不顾塌方和滑坡的危险,星夜步行近10个小时,进入他们认为较为安全的都江堰地带。
“我们是在逃命,你们只不过是要传稿,谁更重要?”没有来得及接通海事卫星电话就匆忙而至的十余家媒体单位,在盲区能够采取的办法只有派一人突围传稿。但是却和部队首先安排的老弱病残幼次序发生严重冲突。
“我们出去,你们才能得到更多的救助。”记者们疯狂地嚎叫着,全然不顾从废墟中爬出的难民们只想要命的现实。
几乎每一艘飞舟的到来都能够引起难民们向前涌去。一些担心翻船的操作手不敢轻易靠岸,只能选择人群稀疏的空挡插入,快速地插入堤案,快速地拉起大着肚子的孕妇、残疾人或者用背篓装着但是眼睛蒙起的懵懂幼童。一些试图蒙混过关的青年男子被认出后,不得不被劝退下船。
因为没有调度,随着道路的整平而加快涌出的难民们正在急剧增多。码头上在下午6点左右,集结了将近5至600名从县城方向以及从映秀镇其他邻镇村逃生的灾民。灾民们互相争抢的同时大大减慢了冲锋舟的回转速度,一个下午的时间,运载量为12人的这种快艇只往返了不超过20驾次。
在一段短短的时间内,用标杆插入堤泥中建起的第五号转运灾民点。出现了短时间的秩序和谐,一些强壮的男子在数次强行登舟而被愤怒的官兵拉扯下船之后,默认了必须是孕、幼、老先行的传统伦理,并且像泰坦尼克号上的绅士们一样开始静默下来。临时从山上抽调下来执行秩序的士兵们板起面孔,开始把用记者名片做成的号码牌发放到他们心目中最应该先走的人群手里,然后每艘船最多只能搭配2-3名记者,并且严格规定,一个媒体单位一次只能走一人,其余的进入下一轮排序。
拿到“船票”的人们开始暗喜,没有拿到票的人们依然焦急。
16日,每五分钟就有一架直升战机飞过的映秀镇渡口,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二战时期的“敦刻尔克”。
正在不远处的山上埋头施工的工兵们正在用碎石进行几何拼凑,力图在短时间内铺竣一条临时栈道,其唯一的目的:让逃命的人们尽快逃离,让仍然在废墟中的人们已经在近80个小时内无数遍渴求的水、以及消炎药品送到他们的嘴里。但是,截止14日下午5时,看情况这条路的基本整平,还需至少24小时。一颗颗的碎石在余震瞬间从山坡上一个个台阶上蹦下来,它们会在十秒钟之后落入浑浊汹涌的岷江。
渡口惊魂夜
最为可怕的黑暗终于降临,除了临时设置的发电机的灯光,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听不见一丝哀鸣,只有鼻子比较尖锐的人们低低地在黑暗中说他们闻到了不远处的尸体的气息。
四个战士打着电筒,抬过两具担架,用棉被厚厚地裹着看不清容颜,当人们围拢上来,却被告知,这是两具尸体,他们要被夜航船连夜送往库头。这两名遇难者所属的民族,有背尸的习俗。尸体之后跟着头顶白绫、低头行走,从远处赶来营救他们的家人。
已经不会有船了。只有不远处的航标灯在闪着昏黄的光亮,因为这一路的水路峡口众多,今晚震情不明,5月14日入夜之后的8点左右,渡口停止了运载,不光是每艘只能运载12名乘客的飞舟,还有人们一直期待的、运力可达近200人的巨大舢板和牵引舟。而最后一班摆渡船是来接映电公司的包船。
失望的人们开始散去,对岸是漆黑的群山。后退,则是空旷的已经出现大地龟裂的牛皮滩、再后退则是山脚之下。14日的夜晚,这一区域只有映电公司为公司职员搭建的帐篷,连进山抢修道路的工兵们也只能在工作至深夜3点左右之后露营。他们搭起了行军床,但是寒冷的、没有丝毫准备的难民们只能捂着他们瑟瑟发抖的身体,在湿寒的地表之上躺下又爬起。万般无奈,一堆堆篝火开始燃起,远远的望去,像是为招魂而设的孔明灯。
带着睡袋的记者也无法入睡,也开始进入拾柴的队伍。
14日至15日夜,映秀镇余震6次,有明显震感者3次。
“我们已经麻木了。”一位灾民翻了翻身对记者说。
开启的收音机里传来党和人民的亲切关怀,难民们对于理县-汶川段道路的开通开始关切起来,一位力图赶去汶川师专抢救女儿的母亲,开始在别人的指导下想要找到两名从汶川师专逃出来的女学生,但是终究未果。
几位记者在火堆边巧遇的藏民:38岁的红原人丹巴和34岁的丘八告诉记者,事发时他们正驾车行使在汶川县边缘,一瞬之间便已经看不清整个的世界,所有的地方都是灰尘。当他们弃车而逃,花了将近两天半时间越过深山来到渡口,已经是寸米未进。回望来时路,剩下的只是唏嘘。
往来的志愿者搬来的一箱箱矿泉水、食物被告诉不能马上送给渡头的人们,因为还不知道里面的受灾情况,这里的补给还非常有限。15日中午9时,大量的物资和医护人员集结在都江堰紫坪铺大坝码头,无法上船。一辆辆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护车只能搭载一到两位伤病人员返回成都。
“我们无能为力,运力实在有限,大量的物资、人员根本无法通过库区进入受灾区域。中国显然还缺乏应对这种山区地震突发事件带来的恐慌和混乱的经验。”一位姓吴的成都120救护车上的医生告诉记者。
就在有幸挤上飞舟,成为成都医院的救护人员重点救助对象的56岁的旷迎春坐在车上疾驶成都医院的时候,26岁的因为长时间跋涉山路而导致脚踝骨轻度骨折的张建川得知医生通知:我们没有任何的办法,夹板短缺,消炎药短缺,这里只有几瓶葡萄糖。又眼睁睁的看着一艘艘自己挤不上的飞舟弃岸而去,久久期盼的大船一直到快8点都没有来,他和自己的妻子,同样26岁的张玉梅一起选择了不坐船,而是从附近的山路进入都江堰。他们可能为此付出的代价是:10个小时甚至更久的长途跋涉,以及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山体滑坡的风险。
15日早上9点,记者在紫坪铺水库中心区域观察到:狗子坡一带的山石发生大规模的滑石现象,一颗颗足球一样大小的石头在慢长的空中完成五级跳之后,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掉入水中,而张玉梅、张建川如果按照其行走的速度估计,只是刚刚渡口不到3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