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下的猫:胖翻译官

高山流水遇知音,从此为你乱弹琴.痴人说梦逢知傻,有空为你胡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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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这个城市,整天价地喊着要向国际大都市迈进,迈进的其中一个步子,是举办国际艺术节。
 
把世界各地的人,都邀请来,那不就成了国际大都市嘛?!
 
说是艺术,其实是街头杂耍------杂技。
 
每次邀请的重头戏,是请朝鲜的杂技团。一是因为费用便宜,二是因为他们有个“空中飞人”的节目,惊险刺激,世界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因此,每次艺术节,都能看到潮鲜的杂技团。但倒底来那一个团呢,由对方派。
 
我记得那一次,朝鲜派来了一个地方杂技团。我一看就不是正规军,各人穿的衣服,各式各样,看上去就像乡下亲戚进城。那里比得了上次来的人民军杂技团,一水的藏蓝毛料西服。特别是空中飞人的尖子女演员,看上去像个发育不良的十几岁的孩子,穿着一条我们这十年前已绝迹的尼龙踩脚裤,长相也比上次人民军的那个尖子女演员差多了。但他们的神情都是一样的,不言不语,轻易不开口,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自动地拢成团,拒绝接受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让我联想到改革开放以前的中国代表团,出去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但终于有一个朝鲜人愿意和我们主动讲话,而且他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而且他还是个胖子。
 
一个胖朝鲜人,本身就是一大新闻。我有同事去过朝鲜,回来后羡慕得不得了:“满街都是痩子啊,根本不用减肥。看来我要减这一身猪肉,非去朝鲜不可。”也曾见过几拔朝鲜来的代表团,真没见过一个胖子。这下出了个胖子,大家都像看猴似的,跑去了。
 
胖翻译官有一双典型的朝鲜人的小眼睛,和一张大柿子脸。他很随和,也没有其它同胞的拘紧和警惕。他讲一口带东北口音的普通话,他告诉我们,他在中国留过学,这次来是作随团翻译。他大方地说:“来,哥们,抽一根。”说着就向众人撒起了他从家乡带来的香烟。
 
阔啊,我何曾见过这么阔气的朝鲜人。每次住店,酒店服务员总是表扬,打扫朝鲜代表团住的房间最轻松,因为他们每天都把免费赠送的小瓶洗发水,一次性浴帽,小梳子,小棉签等一次性用品,搜括得干干净净,服务员只需重新上一批即可。
 
这胖翻译官竟然主动抛砖引玉,大家都吃惊不小。我说自己不抽烟,胖翻译官嗤了一声,吐了两个烟圈回敬我,让我觉得胖翻译官不像他那个国家的人,倒像是我们这的玩世不恭的青年。
 
艺术节其实是一个大奖赛,到了节目比赛期间,场馆就被看守得非常严了,前门后门都有武警守门。到了这个时候,没票,没工作证,就进不去了。
 
不过,胖翻译官有自己的办法。在这方面他更像一个中国人。比赛的场馆里面有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扇窗户,正咧着嘴对着外面微笑呢。“哥们,”胖翻译官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那人有办公室的钥匙。“来,抽一根,帮我把我几个兄弟带进去。”那工作人员就到办公室里,把那扇大窗户打开,让胖翻译官才认了几天的中国兄弟,从大窗子那儿跳进去,一分钱不花,看比赛去了。胖翻译官朝门口执勤的小武警吹了声口哨,晃了晃他的代表证,也进去了。气得小武警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决赛结束了,朝鲜代表团没有悬念地拿了第一,就在后台忙开了。那个尖子女演员穿上了漂亮,质量好,作工细的朝鲜族裙子,准备上台领奖了。几个中国工作人员涌了上来,想和她和影留念。她看了一下自己的团长,团长点了一个头,明确地表示同意,女演员才开始站过来,同意大家和她一起拍照了。
 
一会,胖翻译官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这个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小姑娘。他嘻皮笑脸地说了几句什么,我也听不懂,就看见那个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她极力想挣脱出来,可是她个儿小小,被胖翻译官像熊一样搂着,好像搂着一个猎物。
 
小姑娘好象想喊出来,又怕喊出来。她小小的身子无力地挣扎着,细细的胳膊无力地推挡着。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她身边的朝鲜同事,忽地一下全走光了。小姑娘乞求地看着她的团长,那个永远和我们说话一脸严肃的老男人,她的团长,怔了一会,也彽着头,走开了。
 
胖翻译官继续嘻皮笑脸地熊抱,小姑娘像一只惊恐的兔子,无处躲闪,也无力躲闪。
 
有几个同事惊呆了,我甚至看见了他们的手捏成了拳头,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艺术节之前我们就上了外事课,宣布了外事纪律,特别强调外事无小事。上去动几下拳头容易,但外国代表团要是提抗议就麻烦了。也有一些个爱看热闹的,闪着贼亮的眼睛,站得远远地,看着。
 
而我,有些脚步不稳地,不知怎么地,出了后台。
 
这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去年热天,我去了一趟丹东,站在鸭绿江边,那个发育不良的小姑娘,和她那极力推挡的,躲闪的身影,还会从我眼前飘过。
 
记忆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为何一些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和事,你却记得如此清晰.......
 
 
(请原谅我写的错别字:c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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