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的心态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就让我们好好珍惜在文学城的相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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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60年代初期,我正在念高中。我的一位堂哥,在家行六,我们都叫他六哥。是国民党的空军飞官。那时候也就是40来岁。个子魁梧,长得一级潇洒。家住在台湾的南部,经常开着抗战时期留下的老运输机,南北来回的运送补给品。每次到了台北,总要溜到家来,看看老爸。说起我这位六哥,当年从小就和老爸一起长大,两人在一起,您不说,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叔侄。老爸还经常批评他没大没小的。老哥哥会笑着说,两人从小玩在一起,要论起辈份实在是难啊。我知道,老爸心里特别喜欢这位晚辈。有好的东西也会特地留下来给他。冬天,台北又湿又冷,我们都有早睡的习惯。可是每次到了九点钟,只要听到有人敲门,我们就知道六哥又来了。穿着一件飞行夹克,戴着船型帽,一进门,口里就喊着六叔,六婶。老爸就会问吃饭了没有。他总是说没吃。因为他就是爱吃俺家的饭。老爸会立刻下厨,搞点东西。饭后,老爸会小心翼翼的把收藏的雪茄送到六哥手里。六哥也毫不客气的点上。再加上一杯茶,话夹子就打开了。那时候,我正准备着考大学,拼命的死读书。可是只要六哥一来,铁定是放下书本,听他天南地北的和老爸瞎扯。

有一次,我有位老表姐要回台北,碰巧六哥要出勤。出口就要表姐到时候到机场上飞机。那天六哥上了驾驶舱,就是没看到老表姐。虽然塔台催着起飞,他就是不搭理。等了半天,原来机场的人员不让老表姐上飞机。老表姐一个老人,急了,就说是六哥让他上飞机的。机场的人说天王老子也不行,这是军队的运输机,不能让老百姓随便搭乘。这时,六哥没看到表姐,心也急了。只有下了驾驶舱,看看到底表姐到了没有。一出来,就看到一堆人围着表姐,在讲道理。这下子,六哥的老大爷火气上来了。对着他们大吼,今天俺表姐要是上不了飞机,俺就不飞了,你们去找别的飞官来当班吧。飞机引擎还在发动者,天也晚了,到那去找代班的啊。不得已,六哥大摇大摆的搀着表姐上了飞机。那时机场基地有大学毕业生的医官,每天早饭前向着飞官解释早饭的热量。那天六哥的老大爷的心态又上来了,举起手来,发言了。他用着沉重的山东口音,把那个大学生给好好的糍粑了一顿。他说,报告医官,俺吃饭吃饱了作数,从来也不管多少卡路里。开这个老飞机都开了20几年了,当年飞行大队30几个兄弟,只剩下俺了。以后,你就不要每天告诉我们这个有多少卡路里了。不过,给俺每餐多加几个鸡蛋倒是实惠滴。那时大环境不是很好,六哥说,每天早上他可以 吃到两个鸡蛋。他要伙房把他的那 一份存起来。到了月底结帐,拿了六十个鸡蛋回家,孝敬我的六嫂,还有他那两个宝贝儿子,大宝和小宝。

后来六哥退伍了。在以前老长官的安排下进入民航公司,开始开民航机了。六哥还是经常来家,向老爸报告他在民航的鲜事。他说,最先要学的就是英文。飞机一上跑道就得用英文向旅客报告。他就事先把英文写成中文,然后用着沉重的山东口音照念。顾得磨您,俺是卡普童X,特姆破瑞雀60度。。。。。听完了他的这一段,把我们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后来,我建议,他应该继续,因为实在很难听到讲英文带有山东口音的人啊。有一次一个弟兄的太太有急事要上机,到了机场就要登机。没有票当然上不了飞机。可是知道六哥当班,就把六哥给叫下来了。六哥还是使出了他那个老大爷的心态,不让俺嫂子上飞机,这个飞机俺不开了。看到旅客们坐在那干着急,最后,六哥还是高高兴兴的带着嫂子上了飞机,还安排了特别座位。一路上还享受着空服员的好生照料。后来,六哥干到了机场的经理,我也出国了,也就一直没有六哥的消息了。那是86年,我第一次回大陆,在青岛看到六哥的兄弟。我管他们叫四哥,还有七哥。最好玩的是有个小弟弟,排行老八,我还得叫他八哥哪。

前两天看报纸,看到一则消息,使我就想起了我六哥的老大爷作风。没想到四十年后,又让我发现了一个老大爷。大家都知道台中市长胡志强。两个小眼睛笑起来咪成了一条线。说起话来,嘴巴厥厥的,就像他自己说的自己是个乌鸦嘴。也不知咋滴,我对胡老爷实在没啥好印象。那时,李登辉是总统,胡志强是外交部长。有一次不记得是啥纠纷。李登辉讲了一段不是人话的话。胡爷站在身后,频频点头,就差点没三呼万岁了。马英九当上了总统,外面就放话了,说胡老爷会出任总统府秘书长。他自己也是一副准备好了的姿态。不过,口口声声说,他不会离开市长的职位,要做完这一任,然后退出政界,好好陪陪太太。结果,我想马英九是十分体谅胡市长。当然也就成全了他的愿望。胡先生好像对胡夫人是很恩爱的,尤其发生车祸之后,更是把太太照顾的无微不至。使得太太能够复原。最近,胡老爷想第一个搭两岸直航的班机到大陆。可是,陆委会的赖幸媛偏偏不给面子。硬说胡市长手续来不及,恐怕赶不上这班飞机了。结果,胡老爷说话了,他说有一个航空公司的机长告诉胡市长。如果在包机起飞的头一天,上不了飞机,他就不开这班飞机了。我看了这段新闻,吓了一跳,怎么好像是我失去联络好多年六哥的口气啊!不可能,我的六哥都快九十了。再想想,其实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谁不愿找个机会做做老大爷?令我不解的是,我们鼎鼎大名的胡市长也拿这件事来起哄,那就有点那个了。是为记之,一方面怀念我敬爱的六哥,一方面也阐扬一下老大爷的心态,那可是历久不衰,随时可闻啊。

yijibang 发表评论于
回复绿丝绦的评论:
文章是自己的最好,老婆是。。。。当然也是自己的好啊!说实在话,我是非常喜欢我的这位六哥。他的幽默也一直留在我的心中。大哥是中医,当年也是家中的常客,最喜欢吃鸡蛋。自己发明一道命名为硫黄鸡蛋的名菜。我那时后念小学,只记得他告诉老爸的做法,一锅热油,打上一个鸡蛋,然后捞出来。结果,不到70岁就得了心脏病去世了。二哥不记得了,三哥后来也来了美国依亲,是个书法家。五哥脸上有麻子,那时大家都叫他五麻子,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见到老爸就要老爸信主。两个女儿都在美国。最凄惨的就是留在大陆的几个哥哥了。因为家里是地主,被共产党狠狠的斗了一辈子。可怜啊!我这8个哥哥,都是我们的近亲。其他还有一大堆堂哥,说都说不完,以后慢慢与大家分享。
绿丝绦 发表评论于
文章写的很精彩!我喜欢你六哥有个性。
yijibang 发表评论于
回复马小辫儿的评论:
说也奇怪,其实胡志强是被认为国民党内的少数几位精英分子。不知咋的,我就是不喜欢他。那年他得了中风,还来美国治疗。最近看到他的照片,还真是吓了一跳。好胖啊?肥头大耳的,还真为他涅了一把冷汗。要是他的身体不好,又怎么去照顾胡夫人啊?
马小辫儿 发表评论于
我不太欣赏胡志强,见风使舵的政治作风。但我很同情他太太,如果不是因为选举出了意外,他太太可以好好地做她的官夫人,享享清福。现在容也毁了,身体也残废了,很凄惨啊。不过胡对她太太真是没话说,当时在电视上看到他哽咽着拜托大家为他太太祈祷,令很多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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