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 頭 較 量 隨著市場的繁榮,在大都市喧鬧的街頭,除了商業的五光十色外,人文景觀可謂層出不窮。筆者在F市,晚飯前無聊,獨自遊逛。在一個十字路口的天橋上,看著那些叫賣各種小商品的小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時你只要上前去看看,或問一下價碼,這些小販便不會輕易放過你,會緊追不捨,不斷地降價,纏住你不放。如果你真的不買,揚長而去,你耳邊就會響起他們的罵聲。還有一種丐幫,有的把殘肢斷臂露在外面,前面放個大磁碗。他既不向你伸手討錢,也不看你,頗有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釣的樣子,悠悠的背靠水泥攔杆,任憑行人施捨。這些街頭小景和那些高樓大廈的繁榮景象互相映照,叫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我一邊思索著一邊行走。突然一個比我還略高的大個子,足有一米八五以上,油頭垢面,穿著背心,渾身曬的黝黑,紫紅色的臉膛,一雙明亮的眼睛,兩鬢已有白髮,年紀五十開外。起初我以為遇見了一個精神病患者: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裏,包含著哀怨和乞求的目光,他極其緩慢地把右手握著的那只大飯碗伸向我面前。我明白了,這是另一種乞討者。
我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他,他眼皮都不動一下,繼續凝視著我。這時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可能是聾啞人。看他那麼強壯,我在想,為什麼要行乞呢?我有些生厭地看著他。可能我的眼神刺激了他,原來那種乞求的目光逐露出了幾分凶相。其實此刻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一種雄性好鬥激素在我血液中一下子燃燒起來。我不甘示弱地用憤怒的眼神對他還以顏色。
於是兩個人的眼神大戰,在這喧鬧的大千世界,在既無觀眾又無裁判的場合下開始了。我覺得我受到了侮辱,眼中的怒火在燃燒。我似乎覺得從來還沒有遇到這麼嚴厲的挑戰,他那雙沖血的眼睛更加紅了起來。我屏住呼吸,在怒火中加進了幾分殺氣!他絲毫沒有退意,眼睛越瞪越大,眼球在抖動,他寬大的胸脯起伏著。我此時下定決心,不看敗他絕不收兵。他眼皮發抖了,但仍然保持著不服氣,不屈服。同時開始用顫抖的右手,斷著那只大磁碗向我胸前逼近。我也把握緊的右拳舉起來,和他端著的碗平行。心想,只要他稍有非禮的動作,我就給他致命的一擊。我充滿敵意的眼光更加銳利地刺向他。時間似乎凝固了,一個通過這種手段找錢的人,一個不知為什麼跟他鬥氣的人在對峙。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終於他撤回了放在我胸前的那只碗,眼神也開始柔和。我此時更是義憤填膺。
如果當時有攝像機拍下來,恐怕是我一生演戲生涯中,最真、最動人的鏡頭。他不但軟了下來,而且那雙兇狠、怒氣衝天的眼神也消失了。充滿血絲的大眼睛裏流露出很善意的微笑。我此時儘量控制自己的激動,仍把憤怒與殺氣的眼神凝聚住,只不過把握緊的右拳稍微松了松。他笑了,笑得很友善,慢慢轉動他高大的身軀,離我而去,走得很慢,也不回頭。我松了口氣,心想,世上還有這樣的怪物。我思索著這個人。在我生活中,或者在我演藝職業中,看過各種各樣的眼睛,但叫我真正怵目驚心、真正難忘的,應該是今天這一次。
一邊漫步一邊思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個算命先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先生,好相啊,好相!”我似乎從夢中醒來,眼光呆滯地望著這位在天橋頂上擺卦攤的中年男人。他看我轉過臉便露出喜悅之情:“先生,您最近正在走財運,我可以說,您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說著把一隻小木凳擺在我的對面。我真有些累,索性坐下:“您怎麼知道我會發財?” “我不但知道您會發財,而且還知道您做什麼發的財?” “請說。” “您是做外貿生意發的財。” “發財倒是真的,但做什麼您沒說對。” “不會錯!” “可以明確告訴你,我這些年和你一樣,是在另一個大城市的天橋上擺卦攤,應該說賺了不少錢,可以買套別墅。您看,我的嘴唇都磨薄了。” 算卦先生驚奇地看著我,突然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真誠地說:“老師駕到,弟子這邊有禮了!”不等他說完,我揚長而去。在這充滿競爭的社會,想不到在街道漫步,也要迎接挑戰,進行較量!還沒等我更進一步去思考,一對年輕的和尚,身穿袈裟,光頭上還有齋戒過的痕跡,打扮得是很乾淨。他們虔誠地停在我面前,雙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請施主隨便施捨。”因為我個子高,兩個化緣的小和尚就在我眼皮底上,出於職業的本能,我一下子就看出那光頭頂上的齋戒的痕跡是通過化妝膠水貼上去的。由於天熱,其邊緣已翹起。我此時真不知用一種什麼眼光看著他倆,心想,今兒個怎麼了?找錢找瘋了,碰上這麼多怪人怪事。這兩個小和尚此刻不急不忙地說:“施主積德,長壽長樂。” 我越發覺得令人討厭,靈機一動,我也雙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彌陀佛!我是以佛治佛!”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用極其蔑視的神態看著他倆。這時小和尚互相對視一下,也很識趣,很恭敬地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轉身離去`````我突然調動丹田,大吼一聲:“我是以佛治佛!”兩個小和尚回頭一看,撒腿就跑。周圍的人都被我這一聲幾十米外都聽見的吼聲所震驚,一切都凝固了,似乎螢幕上定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