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伊丽莎白女士是在1992年,那时候我还在一所商校混签证,读一年的电脑应
用课程,我老公刚来澳,在墨市一大学读研究生。我所读的商校的校长是一个中国
人,林校长。六十多岁的林校长是老华侨了,两岁随父母来澳洲以后就没有回去过
中国,她只会说一点客家话,国语就会一句,那就是“我不会说国语” 。她看上去
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模样,所以学校里很多中国留学生都跟她说中文,所以她就
学会了“我不会说国语” 这一句话。
林校长和伊丽莎白女士是远亲,当时伊丽莎白88岁的母亲一个人住,她行动不方
便,要拄拐丈走路,不能自己做饭洗衣,伊丽莎白及她的兄弟姐妹都还工作,有自
己的家庭,不能跟老太太住,於是托林校长找个会广东话的女孩子入住她母亲家,
不收房费,条件是做一顿晚饭,留好第二天的午饭给母亲,早上帮她放好碗碟,她
自己吃麦片。老太太在澳洲住了70年,只会说广东的四一话,广东话大部分能听
懂,但不会说,国语一点不懂,所以才有这“会说广东话” 的要求。老太太的故事
下面会提到。
林校长说她观察学校的学生有一年,都没有她看中的,她说她要自己先看中才行,
因为这跟老太太相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照顾好老太太,要懂她的语言,还得
会做广东菜,脾气要随和,不能跟老太太闹翻了,因为她和伊丽莎白毕竟还是亲
戚,不能有尴尬的事情发生。我来她的学校后,她先是观察了我几个月,后给我机
会在她的学校工作,当普通的办公职员,后来我老公来了,又见了我老公,最后才
向我们提出,问我们愿不愿意。我们听了,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对中国留学生来
说,房租是最大的开支,能省去房租,就等於找到一份工了,做饭还不容易吗,反
正自己都要吃的,多放一把米不就是了?他们又没有要求我们洗衣服洗澡的。(就
是要求洗衣洗澡的,我们也会愿意的,当时生活的诘拘,能省房费,干什么都行)
于是我和老公,由林校长带去老太太家与老太太,伊丽莎白,还有老太太的大女
儿,伊丽莎白的大姐如碧见面。伊丽莎白是老太太的三女儿,老太太一共有两男四
女,六个孩子。后来她常常跟我们叹气,说六个孩子,没有一个可以服侍她老的,
对於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她怎么都想不通。
我们到了老太太的家,老太太和两个女儿都在,当时我们不知道伊丽莎白是谁,她
和她姐姐看上去完全是中国人的模样,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她们和老太太(我们
后来称呼她阿婆) 讲四一话,我偶尔听懂一两个字。她们对我们则用英文。因为伊
丽莎和如碧只会说家常的四一话和英文,广东话普通话都不懂。我对阿婆讲广东
话,她基本能懂。我老公只能对着阿婆笑,因为他只会普通话和英文。阿婆当时穿
了一件粉红色的毛外套,头发全白了,人看上去还挺精神的,她是坐在沙发上,也
看不出她走路怎样,原来她是风湿性关节炎,两腿不灵活,靠拐丈走路。大家打了
招呼,含糊几句,无非是问我们在哪儿读书,哪里来的,来澳洲多久了等等。然后
伊丽莎白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我们说周末吧。就这样大家见面了10分钟,
就各奔东西了,我们谢了林校长,然后坐电车会家。
说起阿婆,她是一本很长又很有趣的故事书。她的真名叫李维珍,是广东四一县
人。伊丽莎白的祖父,也就是阿婆的公公,陈老先生,与1954年被卖猪仔去了香
港,然后由香港来到澳洲淘金,在维多利亚洲的BALLARRAT金山淘金。金子没有掏
着,他开始修路,他与当时的政府签协议,在维省修了很多路 (至今在BALLARAT附
近有一条路还是以陈老先生为名的,可惜他的后辈们不知道这条路在哪儿) ,陈老
先生也因此发了财,还把自己老家村里两百多人带出澳洲(以修路的名义)。陈老先
生回老家取了妻,并和老婆生下三个儿子。伊丽莎白的父亲是老大,叫陈荣享。
陈老先生年纪大了以后,落叶归根,他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回到老家过晚年,在老
家去世。三个儿子在农村没有什么出路,於是又回到澳洲,开始在昆士兰种水果,
后来他们在墨尔本的维多利亚市场开了水果摊,成了水果商贩,又开了中国点心加
工厂,发了大财。据伊丽莎白说,那时候的他们家,可以说是墨尔本唐人中的首
富,他们家是唐人中第一个买车,第一个买电视的。据说,墨尔本现在凡是有中国
食品的餐馆或店都有的“点心” 就是他父亲发明的。
陈荣享二十岁时,步他父亲的后路,也回老家托媒人找老婆,据阿婆介绍,当时的
媒人介绍,男女授受不亲,是不能见面的,但是陈容享执意要见上未来老婆才决
定,於是媒人不得不设计了一个约会,不让阿婆本人知道,媒人把她带到一个市
场,让躲起来的陈荣享看一眼。后来阿婆听老公说,媒人给介绍了两个女子,陈先
生之所以选了她是因为她长得比较结实,另外的女子虽漂亮一点,但看上去很弱,
他选老婆是要能干活吃苦的。当时阿婆十六岁。
阿婆和陈先生在村子里结了婚,然后陈先生便回澳洲了。阿婆等签证等了两年,才
被允许来澳洲与老公团圆。那时澳洲实行白澳政策,中国人被排斥得厉害,阿婆的
签证也还是临时的。阿婆在澳洲生下了两男两女,在她怀伊丽莎白的时候,阿婆和
孩子的签证不能续签,虽然她的四个孩子都生在澳洲,她和孩子都不能在澳居住,
被迫返回四一老家,于是伊丽莎白便生在了中国。伊丽莎白在中国呆到两岁,才和
母亲兄弟姐妹又一起回到澳洲。那时候的陈家,做饭有保姆,清洁有工人,带孩子
有奶妈,据说陈先生因他的地位,还去英国见过英女皇。可惜,太富有的家庭出来
的孩子却都不大争气,没有一个孩子继承了父亲的创业和勤奋精神,接父亲的班,
据阿婆说,两个儿子都没用,其中的一个在父亲的厂里做,“连看一眼工人都不
敢,哪里还能管得了厂?”( 这是老太太的原话) 。陈先生到了晚年时,与别人合
伙做事让夥伴骗了,便一掘不起,家当一点一点流失,到了他闭目归天时,只留给
了老太太一撞他们自己住的房子。
就这样我们住进了伊丽莎白妈妈的家,阿婆家有3间睡房,两个客厅,一个饭厅,
两个厕所,两个浴室,澡池和淋浴是分开的。老太太用一个带厕所的睡房,我们可
以用两个睡房,一个拿来睡觉,另一个用作书房。老太太基本上只在前面的客厅
坐,所以我们有后面自己的客厅,阿婆用澡池,我们用淋浴,互不相干。我们知道
自己很幸运有这么好的住宿条件,更重要的是,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用附房费。老太
太当时有三个孩子在墨尔本,老大如碧住得离她最近,同一个区,隔两条街,老二
汤姆(就是那个不敢看工人的儿子)也不远,老四伊丽莎白住得稍微远一点,开车也
不过就二十来分钟,老三艾琳和老五杰夫在昆士兰,小女儿安妮住在美国,不常回
来看妈妈。老太太在墨尔本的三个孩子常来看望她,按中国人的传统,除了没有跟
老太太住以外,我认为他们算是蛮孝顺的。如碧已快七十了,老公早已过世,留下
两栋大房她自己都住不过来。汤姆的儿女都已离家,两口子住。伊丽莎白离了婚,
四个儿女已成人,她也是自己一人住,何况当时她还在自己家开办一个伊丽莎白中
国烹调学校,每星期四晚有十几人来上课。伊丽莎白来探望妈妈是最准时的,每星
期六晚她会准时来我家和我们一起吃饭,我现在想起来,她是利用看妈妈的机会来
看我煮什么她没见过的新菜式的。烹饪是她的专行,当然她要利用各种机会来开阔
见识,不是我的烧菜手艺特别好,而是她与真正从中国来的人接触并不多,她要了
解真正中国人的普通家常饭菜。我记得我的一道菜,螃蟹鸡蛋豆腐汤还被她选用在
不知什么节目上(她问过我是否可以) 。
伊丽莎白是如何走向烹饪之路的呢?她说,在她儿子上小学时,学校里有些家长对
中国菜开始感兴趣,伊丽莎白经常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给他们介绍中国菜,后来
那些家长想学习怎样做中国菜,於是建议伊丽莎白干脆开一个烹饪课,就这样,伊
丽莎白在自己家开始了中国烹调学校,每周给十几位家长示范如何做中国菜肴,
(那些家长就此在她家吃晚饭,当然是欢喜的事) ,那时还是六十年代,澳洲的中
国人远不如现在多,伊丽莎白可以说是介绍中国烹饪给澳洲的先驱吧。伊丽莎白就
这样在自己家开办中国烹饪学校,她的顾客从开始的学校家长到社会,一直没有间
断,她也因此出版了两本书,第一部叫“The First Happiness”( 第一幸福), 她说
她的书名来自中国的一句谚语:” 民以食为天“;第二部名为“The Heritage of
Chinese Cooking”( 中国饮食文化史) 。出书以后伊丽莎白名声也越来越响,很多
电台和电视台都请她来介绍中国烹调。九十年代初她在墨尔本电视10号台每天上午
的”Good Morning Australia” 节目做中国烹调厨师,一做就做了10 年。在墨尔本
她被称为“唐人街的皇后” 。为了弘扬中国文化,她还开创了独特的“跟我游唐人
街” 节目,亲自给各界人士和游客介绍唐人街的历史和发展(他们家最早就住在唐
人街),介绍有独特的餐馆。每年在唐人街举办的饮食节她都少不了参加,担任饮
食评论家。
现在的伊丽莎白,已经七十六岁了,还坚持开她的中国烹饪学校,前两年还做“饮
食导游” ,带领游客到中国旅游,以饮食文化为主题。
认识这样一位对中国饮食文化有杰出贡献的女士,深感荣幸。
如要了解伊丽莎白更多的故事,大家可以狗一下”Elizabeth Chong”. 下面的链接
也可以看一下: http://www.australiaday.vic.gov.au/events_ambassadors_details.asp?view=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