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最怕别人给俺照相,尤其害怕别人给俺照合影。长相不佳倒还在其次,浪费俺的表情才最让人痛心。到后来,俺只管给别人照,再不敢让别人给俺照。这不,上个月俺中学同学冲俺要照片,说要出本通讯录。俺满世界的找,却竟然找不到一张可心的: 不是呲牙咧嘴不怀好意的,就是自命不凡慷慨赴义的……
弄到现在,俺在文学城这么个俊男美女如云的地方,竟连一张给俺露脸的相片都贴不出来。只好画四颗头充数。这四颗脑袋当中还有三颗秃头,而且是一颗不如一颗。俺本来也就想表达一下岁月如梭之意,不期遇见几位好心的网友,满怀同情地留言:请问这四颗头当中,哪一颗才是真正属于现在的您?——这话该从何说起呢?俺啥时说过,那是俺的自画像来着?
好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俺这就言归正传,说说俺的两次可怕的请人照相的经历。
天安门蒙难
多年前,俺一哥们上北京出差。俺那会儿正忙着出国,也没法带着他到处乱跑,就带他去见毛主席,按说这规格也不低了。只是见到主席后,俺的心情特别沉重,逐告友曰:俺哪天死了,一定烧成灰,骨灰就洒在大海里。
这家伙不置可否, 面露难色地问道: “好是好, 可谁去撒呢?撒完后环保局会不会罚款?”您说他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出门后,俺们决定照张合影,就当是生离死别似地留个念。背景就选在了天安门,当时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就是再不会照相的人,用傻瓜相机照出来效果也不会太差。 逐随便请了一位刚好来到面前的路人,仔细嘱咐,一定要把身后的天安门给照下来。
其实,当时俺们离天安门挺远,照下天安门本来就应该不是件难事。可是,就因为俺多了这么句话,这位同志照相的时候就把全付的精力都扑到天安门上了。
他照的时候,俺就觉得他的角度有点问题,本想提个醒,可转念一想,只要人在里面就行了,就随这位老兄去了。
等到照片洗出来,俺竟然吓了一跳: 眼前的天安门依然是那么的宏伟壮观, 可俺和俺哥们竟变成了滚落在广场上的两颗孤零零的人头!这一生死瞬间,已被永远地定格在了照片的左下角的边沿部分,连脖子都没给俺俩留下来!
死得好惨!只是俺真的没想到,还没烧成灰,就死在了天安门。好在俺俩在地上还面带微笑,而且还正好是冲着纪念堂的方向。
芝加哥殉职
一日,又是风和日丽,太太拉着俺来到芝加哥的街心花园。俺克尽职守地照了不少照片后,太太非要拉着俺来张合影。 天,这不又要在俺的伤口上撒把盐?
俺推托不过,只好朝四下里望去。还别说,一眼就瞧见了旁边坐椅上的一位年轻女士。她正闲在那里晒太阳,人也长得慈眉善目。 于是当下俺就三步并着两步,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就把相机塞给了她。 该女士并不说话,脸上带着微笑,艰难地起身。
俺这时才注意到,她好像身患残疾。俺立刻就觉得歉疚不安,可是,她已经好不容易地站了起来,俺总不能再让她好不容易地又坐下去吧。俺打好主意:仅此一照。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让人给俺照相了。
待俺好不容易让脸上堆满粲然的笑容,就等着这位女士摁快门时,这才看清她的两手还在不停地乱颤,快门竟迟迟地摁不下去,俺脸上的肌肉也随之变得凝固。 好不容易熬到咔哒一声,俺竟觉得脸上猛的一抽,立刻觉得如释重负。一边对着她千恩万谢,一边暗自庆幸:幸亏是快门,这要是电门,俺即便没给电死,肯定也给吓死了。想到这,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既感激又内疚,外带一点后悔——长得丑不是俺的错;可这眼神不好,用人不当,俺就难咎其职了。
可转念一想:说不定会是一张抽象画佳作,没准还有毕加索的风采。随之变得心花怒放。不过说实话,俺除了巴望着还能够依稀辨认出自己的真容外,就再也没抱任何其它的奢望了。
过了几天,照片洗出来了:蓝天,白云和朦朦胧胧的塔尖......
其情其景与英雄就义时所用的蒙太奇手法如出一辙。俺顿时两眼一黑、脚底发软,终于体会到什么才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
俺殉职了倒没什么,可怜俺太太,这次也只好“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