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故事 为了革命爱情的“叛国”[组图]





李立三与李莎的革命浪漫 
 
1933年,驻留苏联的李立三邂逅美丽的爱情。作为中共最高领导人之一李立三的妻子,李莎从苏联来到中国。他们的一生历经沉浮,数经考验。对待历史,苦尽甘来的李莎坦言“这是历史,对待历史,有什么委屈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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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回国前,李立三和妻子及女儿英男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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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张全家合影,1966年8月

李莎:为了爱情的“叛国” 

口述:李莎(李立三夫人) 

莫斯科邂逅 

1933 年秋天,我刚刚从远东回到莫斯科,被邀请到一个女朋友家里做客。朋友给我介绍说,今天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客人李明。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高高的个子,头发很蓬松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在聚会中,他侃侃而谈,给我们讲中国,讲中国的革命活动。他说在上海大罢工的时候,他不得不逃避警察的追捕,沿着屋檐跑,爬墙跳墙。那些警察紧跟着追在他后边。他讲得非常精彩,吸引了所有人的兴趣。我像海绵吸水一样,听他讲关于中国的有趣的故事,并被他的谈吐所感染。 

等他走了以后,我问朋友,这位中国朋友李明究竟是谁。我的朋友瞪大了眼睛对我说:“你不认识他吗?李明就是那个著名的中国工人领袖李立三呀!” 

在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的时候,学校老师就会经常在课堂上讲一些世界革命的形势,特别是当时革命风起云涌的中国。有一次我无意间翻开一本画报,不知为什么立即注意到一张照片,那是上海的一个大型群众聚会。在人群中间,一个穿长袍、身材高大的人站在台上。他很有魄力,满怀激情地伸出手,慷慨陈词。我就觉得他的姿势很特别,他站在那儿,像是一座雕像。照片底下有一行下面有一行文字说明:这是中国大革命时期的一次工人,演讲者是上海总工会领导人李立三。 

当朋友们说起李立三这个名字时,多年前的那张照片再次浮现在我眼前。当时的苏联报章介绍到他时,已经称呼他为中国工人运动和武装暴动中的一员闯将,说他曾经和刘少奇在安源领导工人运动,也是南昌起义的倡导者和领导者。并且在瞿秋白犯错之后,成为党内最高领导人。 

但在我的印象里,他至少应该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却万万没有料到那个年轻、有活力的中国人“李明”就是李立三。 

我们很快有了再次见面的机会,可是后来当我兴冲冲地将这张照片的故事告诉李立三时,立三给出的答案却令我惊讶。他说他来苏联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共产国际做深刻检讨,反省他所推行的左倾冒险主义“立三路线”。实际上,他是由于得不到回国批准,而被迫滞留苏联。从中共实际的最高领导人到流落苏联成为一个落寞的革命者, 36岁的立三正经历着人生中的低谷。 

我身边的朋友也都陆续知道了“李明”的真正身份。他们劝我说现在苏联国内的政治形势这么复杂,最好不要跟这样的人走得太近。当时我没有往那边想,因为我性格不是这样的。 我不但是当时、而且在以后都从来没想过这会给我带来什么坏处,我听从的是本能的感觉。 

他在我面前从不隐瞒自己在中国革命中所犯的错误,过去的几段婚姻也和盘托出。关于自己的优点、成绩他只字不提。他讲到自己所有的错误都是他性格的体现,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一个不平静的人,所以他想要加快中国的革命进程。我认为他是一个好人,谦虚、聪明。但是他无法摘除他的那些骂名,即使在苏联也几乎没有人相信他。 

我们陷入了爱河。他在爱情方面非常的腼腆,甚至有些羞涩,不像俄罗斯人那么奔放。平时他生活中是有点不修边幅的。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约在大剧院旁边见面,突然我看到他过来了,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崭新崭新的。我真的很吃惊 

1936年2月,我们在莫斯科共产国际招待所举办了俭朴的婚礼。这一年5月,我们来到黑海之滨度蜜月。5月份是玉兰花开的季节,那是很漂亮的白色的花。突然,他爬到树上,摘了一大捧鲜花然后送给了我,我很高兴,觉得这很浪漫。 

但此时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我们不曾想到,一场席卷整个苏联的政治风暴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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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同刘少奇、刘伯承、陈毅、李立三等在天安门城楼上。

李立三在苏联入狱 

1934 年12月,苏联掀起大规模的“肃反”运动,许多苏联的革命元老、红军将领都被戴上“反党托派”、“外国间谍”的政治帽子而锒铛入狱。我们所居住的共产国际招待所里也终日被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几乎没有一个晚上可以平静地安睡,经常会有沉重的军靴声和枪械的摩擦声。而第二天早上,公寓长长的走廊里,就会有些门上被贴着封条盖着章。我们就知道里边的人已经被带走了。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下,人人都有危机感。那段时间非常难熬。 

1937年 “肃反”运动进行到最为激烈的阶段。这一年中国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看着许多中国干部陆续回国抗日,立三如坐针毡,终于按捺不住,再一次向共产国际提出了回国的申请。 

然而,正当我们迫切等待回音时,1938年2月24日凌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们吵醒。我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军人。一个战士肩上跨着步枪。他递给李立三一张纸,上面写着“逮捕证”。 

我整个人突然就全身发冷,好像死了一样。 

李立三对我说:“你转告我们驻共产国际的代表,告诉他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中国人民、俄国人民、对不起中国共产党的事情。” 

我瘫坐在沙发上。直到天亮才勉强拿起笔,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纸上,交给住在隔壁的共产国际代表陈潭秋。 

几天后,正当我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立三消息的时候,接到了学校团委通知,要求我前往礼堂参加全体团员大会。在大会上,他们罗列了立三的所有所谓的罪名,然后就让我表态。 

我说:“我和丈夫结婚的时间不长。但两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所以我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他,我没有发现他做过任何坏事。现在他被抓起来了,但是他的案件还在审理中。我们只能等。只有等到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我们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他们很不喜欢我这种态度,因为我没有跟他们唱一个调儿。团委书记说:“你们看,她和丈夫是一丘之貉。像她这样的人,就不配留在团内!” 

我就掏出自己的团证,放在桌上,转身就下台走了。这个时候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 

自从被内务部抓走后,立三音信全无。我不理解,难道在苏联会有那么多反对苏维埃政权的敌人么?我觉得不可思议,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丈夫。 

于是,我凭着共产国际的一纸介绍信,到莫斯科的各个监狱打听他的下落。在每个监狱我都要排很长很长的队,排到问询处窗口的时候,我就把我的证明递过去。人家就把证明扔回来,说没有这个人。 

在近半年后,我终于在塔岗卡监狱意外获得了丈夫的消息。我一下子就如释重负,高兴得不得了。我问我能不能给他转交什么东西?可以探监么?他们就说不能探监,只能每个月来一次给他转交50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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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大典时,中华全国总工会代表李立三发言。 

去中国

1939年11月6日,苏联最重要的节日十月革命节的前夕。 突然有一个门铃,很长很长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触了电似的,马上跳下床跑去开门。一个军人站在门口,向我行了个礼说:“这是我们送给您十月革命节的礼物。” 

他站在那儿,李明站在那儿。我高兴地大喊,李明回来了!李明回来了! 

出狱之后,共产国际的一些人仍然揪住立三不放。在没有征求中共中央意见的情况之下,他们单方面停止了他的中共党员的党籍,还不允许他回国。于是没有党籍、没有户口,还没有工作,李立三沦为了一个普通的中国侨民,靠着每个月从国际红十字会领取的200卢布救济金来补贴家用。1943年8月10日我们的第一个女儿李英男在莫斯科出生。尽管政治前途还是比较黯淡,女儿的出生还是给了立三极大的慰藉。 

1945年4月中共七大在延安召开,在毛泽东主持起草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对“立三路线”作了实事求是的总结和评价。 

这一年的12月31日,全家正准备团聚迎接新年的时候,却突然接到通知要他去苏共委员会一趟。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八点、九点、十点,他还是没回来,我越来越担心又有什么不测。可是也只能继续等待。在1946年新年钟声即将敲响之时,他终于回来了,一进门,他就抱起我说:“你猜猜,发生什么事了?”我当然猜不出来。他非常兴奋地说:“我又重新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了!” 

我怀里抱着我的女儿妮娜,心里冰凉。我想完了,就要剩下我一个人了。尽管当初我决定嫁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早晚是要回到中国去的。因为他是一个沉浸在政治中的人,政治对于他来说就是生命。但是我感觉到这一切可能都完了,我们分别的时刻来临了。 

立三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对我说:“你要相信我,等待国内的局势稍稍安定一些,我一定竭尽所能把你接到中国。你同意吗?”我说当然,心情很复杂。但我对他依旧坚信不疑,因为他是一个从来都不违背诺言的人。 

1946 年1月,在阔别祖国15年之后,李立三终于回到了中国革命的最前沿。如游子回到母亲身边,他被压抑多年的工作激情,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在哈尔滨,李立三作为中共首席代表参与了争取和瓦解国民党军队的工作,也为保护丰满电站立下了汗马功劳。与我们分离了8个月之后,立三终于办好了一切手续。然而正当我准备启程时,东北战事又起。 驻扎在哈尔滨的中共领导团时刻待命,准备撤离。 一周后,我接到了立三给我的电报: 

我亲爱的立扎: 

昨天,我本想给你发一份电报,内容是这样的:形势复杂,暂勿启程。发完电报,我的情绪十分低落,去找一些同志谈心。他们异口同声,劝我把电报收回。我果真把电报收回了。现在又感到后悔,我怎么能这样做呢?你在莫斯科正过着和平、安定的生活。 我却叫你来到战火纷飞的地方来,让你再一次经历战争的艰辛和恐怖。可是我又想,假如现在不叫你来,那么要等到什么时候?国内的战争不会很快结束,很可能要打五年十年。我相信你是不会感到畏惧的。等到我们重新团聚,我们就不仅是恩爱夫妻,还会是共同斗争的战友。我们要互相支持,互相帮助。在战争生活中找到我们的幸福。 

得知我决定去中国的消息,我周围的有不少朋友都对我说:“你疯了么?!你还带着孩子要跑到中国,中国刚开始国内战争啊! 你怎么还没受够战争生活?”但是我回答他们:“中国有千千万万的孩子,就在中国生活。我的女儿也能在那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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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9月中央人民政府第34次会议表决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 第1排左起:周恩来、李立三、贺龙、陈毅。 

为了爱情的“叛国”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宣告成立。天安门城楼上,李立三站在了毛泽东的右侧。建国之初,李立三被任命为劳动部部长。在当时的报刊上,关于他的消息频频出现。而我们组成的这个新中国级别最高的国际家庭,也吸引了很多的注意。 

新中国百废待兴。身为部长,李立三公务繁忙。然而工作之外他依然细心地呵护着我们这个饱经磨难、来之不易的家庭。五六点钟下班回到家,他有时会拉着我和孩子们到北海去走一圈。就在那个时代,我们都还是一直保持着外国习惯,手挽着手聊天。他知道我喜爱丁香花,在中南海沿着南海的湖边都是很高的丁香树,他到中南海去开会的时候,他就半路让司机停车。他就下车摘那个树枝,然后摘了一大把,带回来送给我。我有的时候还怪他,说:“你看,你不是在破坏环境吗?在那怎能随随便便地摘丁香花?”他那个时候就像一个淘了气的小孩,低着头,但是下次还是故伎重施。 

但幸福总是不长久,灾难往往接踵而至。 

1960年,苏联单方面撕毁合约,撤退援华专家。中苏关系宣告破裂, 我们家里的安宁与和谐再度被打破,生活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嫁给中国党内干部的一些苏联妇女都一个一个地走了。我们平时都是在一起,还带着孩子一起玩,本来是一个小的社交圈。这个时候,却一会儿听说这个准备走了,一会说那个准备走了。很多人顶不住这个压力,绝大多数中苏婚姻家庭都拆散了,最后就剩下那么两三家幸存者。 

中苏关系破裂后不久,有谣言传出,说我是苏联的特务。很快立三被叫进了中南海。周恩来向他传达了中央的意见:要么离婚,要么让李莎与苏联脱离关系,加入中国国籍。 立三当时承受了特别大的上层压力,但是他非常坚定。他说,我知道李莎绝不可能干那样的事,绝不可能当特务。他甚至说:我可以用我的党性做担保。 

在中苏关系不断恶化的形势下,老同志们很关心立三的政治生命,建议他与我离婚。但立三毅然拒绝了。他向同志们解释说:“我在苏联最困难的时候,李莎都没有抛弃我,还给我以极大的支持,我不能恩以仇报。”我得知后非常地感动。立三对我的情感,真正印证了中国的那句格言,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 

一个和李立三有旧怨的干部站出来揭发说,李莎和苏联大使馆有联系,有修正主义言论,而且还把这件事正式上报到中央。这一年9月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康生等人再次和李立三谈到了我的国籍问题。根据当时的苏联法律,要想退出国籍的话,必须要经过苏共中央同意,否则就会以叛国罪论处。而当时那种恶劣的中苏环境,根本无法通过正常的管道来办理相关手续。所以简单地说,加入中国籍,就意味着叛国。 

我心里很明白,我应该这么做。但是我同时还是犹豫不决。因为我觉得加入中国籍以后,好像就跟自己的祖国彻底断裂了。苏联人一旦放弃苏联国籍会受到舆论的谴责,也就绝不允许再回去。我从小生长在苏联,受到这种教育的熏陶,从感情上讲,我对自己的祖国、对国内的亲人也很难割舍。但是为了爱情,我又不能不做出痛苦的抉择。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站在山顶上看日出,云雾缭绕,渐渐地雾气消散了,太阳也变得越来越明亮。我心里很高兴,亮堂起来。醒来后,我把这个梦告诉给了立三。他很严肃地说:确实是这样,我们现实生活中周围这些乌云正在逐渐散去。 

1964年7月,我向北京市公安局,提交了加入中国国籍的申请书。周恩来亲自批准了这一申请,两个月后我正式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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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秋,李立三和李莎在北京新居。 

迟到九年的死讯 

1966年,文革爆发。我们的家庭马上再度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当时华北局的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我们站在高台上,站成一排,全是这个局的书记。(批斗者)让我们做“喷气式”。会议后,丈夫被弄得筋疲力尽了。但是,他还有力气跟我开玩笑说:李莎,你的级别提高了。我说:怎么了?他说:你看,你现在跟中央委员会、华北局的书记们平起平坐了。很苦涩的笑话。但是我非常高兴,立三居然还能开玩笑。 

1967年,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李立三、李莎从事间谍活动的谣言。针对李立三的批斗也从小范围的内部检讨,逐步扩大规模。那时立三跟我讲:“你知道么,莉萨,我现在身体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如果我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就把我带到天津,那我肯定受不了。”我们像往常一样用俄语交谈,当着红卫兵们的面。那些红卫兵突然骂道:“你们用这种修正主义的语言说什么呢?!”我就反驳说:“列宁和斯大林他们也是这样说话的,难道他们也是用修正主义语言说话的吗?”他们马上就住嘴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批斗中,年近七旬的李立三健康每况愈下。于是他给毛泽东写信,做最后的申诉。在那个年代的政治高压之下,即便是最坚强的人也会被搞垮。有一次,李立三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道吗,李莎,我可能成为文革的牺牲品。” 

给毛泽东的信还没有写完,李立三就被造反派带走。几天后,在华北局的批斗现场,我见到了丈夫,在整个批斗过程中,身体虚弱的立三,一直坐在椅子上。那次批斗会结束以后,我们被带上了车。刚开始,他们让我俩坐一辆车。快到北海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下车!我的眼泪涌了出来,而立三使劲地握住了我的手,说了一句:“保重!” 

我却没有想到:此一别,竟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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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苏修特务罪名,我被关押在秦城监狱。初入监狱迎接我的便是无休止的审讯,连续三个星期每天只有三个小时睡眠。精疲力尽。我非常想睡觉,这样坐着,眼皮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但是我想说,在那些看守当中,有不少人心眼儿挺好的。当我坐在那儿打盹的时候,他就敲敲门,打开门说:“你困了吧?”我说:“是。”他说:“那你赶快去用凉水洗把脸,要不你就在这个牢房里头来回走走,可以舒服些。”我就听了这些话,很感动,心里很温暖。 

为了适应环境活下去,在来到中国二十年之后我在监狱里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学习中文。我看报纸,大部分我看不懂。有的时候,如果我不知道什么字我就敲门。那个看门的士兵问:“你要什么?”我说:“我要请你,我看报的时候听不懂,你给我说一说这是什么意思?”他很惊讶:“哎呀,这个老太婆、这个坏蛋开始改造了!” 他们心想是这个苏修特务、这个坏蛋还挺积极、改造思想。 

1975年春天,秦城监狱的政治犯。开始分期、分批地释放,不久,我也接到通知获准离开生活了八年的监狱。没有和家人团聚,也没有见到日夜思念的立三,我被送到了山西运城的农村“插队落户”开始了另外一种新的生活。 

农村里来了个“老外”,当地人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对我很好奇。但是住的时间长了,他们习惯了,我们还成为了朋友。村里的邻居们还经常过来帮我垒鸡窝,告诉我应该怎么喂鸡、怎么养鸡。而我的女儿送我一台电视机,很小的那种9寸的电视机。每天晚上有很多很多人,跑到我家来看电视,热闹得跟俱乐部一样。 

我的心里却还是一直惦记着我的立三的下落。我认为,说不定丈夫还活着,我还能见到他。村里的人告诉我,根据当地的风俗,要用双人大床睡,这样可以带来好运气。 

可是坏消息还是来到了。1976年春节,英男来运城探望我,她问我:“爸爸的消息你知道吗?专案组跟你说吗?”我问:“有什么消息?” 英男说:“有一些消息。”我就跟她讲:“没事,你都直说吧。我都能够支持得住。” 英男说:“爸爸已经不在了。”我马上问她:“什么时候?”英男就告诉我:“1967年6 月,九年前。”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说话。 

1977年7月,全党进行拨乱反正。一年后,我获准从运城搬回北京。 1980年3月20日,北京中山公园中山纪念堂里,中共中央为李立三举办了隆重的悼念仪式。七百余人的追悼会现场。邓小平、胡耀邦等中央领导悉数出席。在悼词中李立三被评价为一个优秀党员、无产阶级革命家、工人运动的杰出领导人。而这一天,恰好是我六十六岁的生日。那天我完全忘了是我的生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丈夫,我们两个人走的道路是相当坎坷的,对他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有上升时期,也有一落千丈的时候。在这场迟到了十三年的追悼会上,没有遗体,也没有骨灰。党旗覆盖下的骨灰盒里,只有李立三生前用过的一副眼镜和一枚印章。 

1948年10月下旬,李立三与部分民主人士在哈尔滨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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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左起:李立三、谭平山、沈钧儒、李德全、蔡廷锴。 

吃了这么多的苦,从来没后悔过当初嫁给他的选择。立三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我似乎是融入这个国家了。对我来说,这里已经变成了我的祖国,我甚至愿意说这是我的第一个祖国了。经历了很多的风雨,我觉得一个人的人生不完全是由自己决定的,有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就好像是命运安排。这就是我的命运。而我对我的人生,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惋惜。有不少人问我:“您在中国受这么大委屈,不打算回去吗?”我总是坦然地笑着回答:“这是历史,对待历史,有什么委屈可言。邓小平同志他们都受到过打击迫害,现在他们正努力拨乱反正。给我们一家落实了政策,我很满意。再说立三同志在苏联蹲过监狱,我在中国坐过牢,我们算是打了个平手。” 

少一人的团聚 

口述:李英男(李立三之女,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从事俄罗斯历史、社会与文化方向的教学与研究) 

1975年5月的一天,我和妹妹雅兰来到秦城监狱。在这里,我们曾度过了两年的铁窗生涯。此次故地重返,为的是一个期待已久的团聚。 

我们惴惴不安地坐在接待室等待。只见到有两个看守押着一个囚犯,从监狱长长走廊的尽头一点一点地走过来。那个囚犯人很瘦、几乎没有头发,他穿着一身黑色囚服,腿脚似乎不是很灵便。从远处逆着光看去,似乎是个男人的身影。只是很奇怪他鼻子怎么那么高,难道也是个外国人?我还转过身对妹妹说,这里怎么还会关押着其它的外国人?猛然间我的眼睛一亮,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高鼻梁的外国“男人”,竟然是一个憔悴苍老的外国老太太,我的母亲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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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3月20日在李立三同志追悼会上邓小平亲切慰问李莎及子女。 

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见到我们,她差不多第一句话就问我说:“你们见到爸爸了吗?”我低着头,说:“还没见到。”她有点失望,但立刻又安慰自己,分析说:“你看现在已经批准你们看我,估计可能以后也会批准你们看爸爸。如果那样的话,你们一定要去看他。我现在最担心是他的头疼病,你爸爸有神经官能症,在家的时候是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觉的。而且最怕光,所以在家里,就包括白天休息,也要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要有一点光,他就睡不好觉。你看如今在秦城,二十四小时不关灯,他怎么能睡好觉啊?” 

听到这里,我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悲痛,嚎啕大哭起来。这是我们家人分离八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但我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我被释放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父亲的下落。我的母亲在监狱里思念了整整八年的丈夫李立三,早在1967 年,也就是那一次批斗会之后和她分别的第二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母亲说话很艰难,一字一句,说一会儿就得停一停。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们去看爸爸的时候,除了带吃的以外,别忘了给他带一条中华烟。你爸他就爱抽中华烟。我在牢房里头还一直想着,他在这里抽不上中华烟会多难受。”

from sohu
dodododo2046 发表评论于
真可怕。谁能保证以后没有文化大革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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