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传统文人向来喜欢借物咏志,将自己的理想人格或处世之道赋予草木花卉,所以就有了莲的清高,梅的傲骨,竹的气节。以至于谈到花木,就会不自觉地用人的秉性来揣摩它们。对于盛产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如果按照中国文化的传统,一定要赋予它一些什么人性特点,应该怎么去描述它呢?一言以蔽之,那就只能是知足了。知足,源出于《老子》的“知足不辱,知耻不殆”,是许多文人信奉的处世之道:进则为官济世,不进则吟诗作画,闲云野鹤,不亦乐哉。中国的传统文人还真有意思,在外讲的是孔孟之道,满口君臣父子的,可骨子里更信黄老之学。《老子》中的无为无不为,知足常乐等等都成了许多人的人生准则。如果“知足常乐”的薰衣草土生土长在中国,一定会有人写一篇《爱薰衣草说》之类的文章。确实,熏衣草是我熟悉的庭院花木中最“知足常乐”的:薰衣草对生长环境的要求非常低,它不需黑泥厚土,不需肥料伺候,那样只能让它疯长叶子,除了太阳和些许水(千万不能太多!),它就能生长得很好。无论是长在地中海沿岸的山崖石丛中的野生的薰衣草,还是干燥贫瘠的Albion高地(Plateau d'Albion)上人工种植的薰衣草,每年一到七八月总是开得如此的轰轰烈烈。难怪有人说,薰衣草是上帝因为造世时把普罗旺斯的土地弄得太贫瘠而作为一种补偿送给当地的人们的。勤劳的人们也很知足,有了薰衣草后也不再追求其他更好的作物,所以,自十七世纪Grasse成为欧洲的香水中心后,薰衣草便成了当地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起先只是采摘野生的薰衣草,慢慢得发展成今天的大面积种植业。这遍野的介于篮紫之间的各种色调,也就成了普罗旺斯今天吸引无数游客远道而来的主要景致。
1,2,3,4: Albion高地上的薰衣草种植地
然而,诱人的色彩和醉人的芳香掩盖不住种植区的现实问题。与许多其它发达国家的农业区一样,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种植业也被一个难题困扰着,那就是农庄后继乏人:许多年轻人宁可去城市打工,也不愿继承父业作农庄主(纪行一里已提到了)。除了种植业是一项非常辛苦的职业外,光靠向香水工业提供原料已经无法满足许多年轻人对富裕生活的追求了(或许年轻人还无法领会知足常乐的意境吧)。别说南欧,俄国,就连中国的新疆也已经开始大面积地种植薰衣草了。薰衣草精油的国际市场价是一降再降。当地人只能另辟蹊径,靠加工与薰衣草有关的手工艺品直接卖给游客来增加收入。薰衣草种植业的变迁让我想起去年在龙井和一位茶农的一次长谈。这位茶农在龙井村里炒茶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但他也面临着后继无人的问题。倒不是他的孩子不愿接他的茶园,而是他不愿自己的孩子再受他的种茶之苦,两个孩子都被他送进了大学和大专。听完后感叹长久,看着茶杯里轻盈飘逸的茶叶,我们又何曾真正了解这背后蕴含着多少艰辛!
5,6,7,8: 以薰衣草为主题的工艺品
顺带说一句,2008年,薰衣草被德国的自然疗法促进协会(NHV Theophrastus)评选为2008年的年度药草(Heilpflanze des Jahres 2008)。薰衣草的各种药物用途这里就不多说了。
普罗旺斯纪行(三):Aix-en-Prov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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