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画伴着我们成长。
在我出生三个月的时候,按照惯例照了百岁相,但是比那更早的像却都是爸爸画出来的。其中有一张是爸爸最得意的,一直保留。那是在一张B5左右大的厚纸上的一张黑白铅笔画,一个大娃娃的半身像。料想那应该是比真实的我要好看,而且笑得特别生动,我以为那是倾注了爸爸很多的爱的(爸爸每次描述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都说得象是见到天使一样的)。
爸爸年轻的那个时代,唯一能公开画而不引起争议的,就是画毛主席像。当然如果画得不象也是很危险的,所以一般人还是没有那个金刚钻不敢揽那个瓷器活。据说爸爸在转业后的工厂里画过很多毛主席像,受到过很多好评。家里只保留着一张一米见方的水彩主席像,穿着军装,正在招手的半侧面像。
爸爸在单位里,不管是在军校还是工厂,都是义务宣传员,负责板报呀宣传画呀什么的。后来到了大学,这个特长没有得到什么发挥,退休后也一直没有时间重拾旧爱,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父亲画得多的是人物像,穿着盔甲的骑马的将军是父亲笔下最多的画题。那将军也许是中国古代的,也许是古代欧洲的,间或是西部牛仔(当然和现在的牛仔风格有所不同)。
父亲的绘画在现实生活中也很实用。不但是能在讲故事的时候提供插图,还可以起到间接照片的作用。比如当初叔叔在老家找了对象,爸爸去看了我们都没见过,爸爸就把未来婶婶的样子画给我们看。虽然爸爸的绘画里总是加入一些自己的情绪而美化或者丑化,但在没有数字相机的年代还是起到了不少全面传递信息的作用。爸爸有时候还把梦境画出来,那更是美妙,是我一直希望能达到的境界。
父亲是教物理的,但是通过他的绘画却无意间成了个机械“工程师”。爸爸当时转业到工厂,即使曾经是军校讲师,分到工厂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在车间里当工人。但是爸爸很快就成了技术改革小组的重要成员,不但因为爸爸很能琢磨,而且还因为爸爸能把琢磨的想法画出机械图来。有一次一个模具很复杂,爸爸画出的机械图工人也看不懂,爸爸就把它们还原成从各个角度看的立体图,还有一远近景的透视关系,工人都豁然开朗。
我和妹妹受父亲的影响,从小的草稿纸上都布满了“小人”。我开始学画,是爸爸叫我画小娃娃,可爱的小圆脸,圆圆的大眼睛,双下巴颏儿,一边一个小酒窝儿,揪两个小辫儿,短袖衫,小裙子,小布鞋,爸爸说这完全是把妹妹当模特画的。
后来我和妹妹不但学校图画组的骨干,而且经常自己在家里进行各种“实践”活动,比如临摹家里的西洋画册(那时候很难找到的),还有各种画报和小人书。当然有时候发现,爸爸也画了同样的小人书。
因为不是专业画画,其实连业余也算不上,就是爱好,所以爸爸画画都是零零散散,即兴而发的,随便画在什么地方的。有时候就是画在正在看的书上,或者从讲稿上撕下的一片纸上。
如果还能找到父亲的手迹,我一定把它们表起来,编成一个册子,当传家宝。这是我下一次回北京老宅的最重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