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刘大白的两组诗
陈蔚然
早岁在学校念书，读到刘大白的两组诗，使我进一步体会到什么是诗，什么是诗人应该采取的立场。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甲子，这两组诗仍然经常呈现在我的脑际，引起我深深的回忆和向往。
刘大白（1880---1932），浙江绍兴人，他生于清光绪年间，受的是传统教育，曾参加科举考试，中选拔贡（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大学本科学历）。随后去日本留学，作为一个热血青年，他在东京参加了“同盟会”。民国成立以后，先后办报，任政府官员，以及复旦、浙大中文系教授。他接受的虽然是传统的儒家教育，但思想很新，所作诗词力图跳出刻板的旧体诗词框架，在诗歌的内容和形式上作了不少大胆的探索和创新，著有新旧体诗集多种。他的诗具有抑扬和谐的声韵，整齐对称的排列，在形式上是十分完美的，完全适合用来做歌词，虽未能完全脱尽旧体诗的形式和文言文，但处处显出他挣脱牢笼的努力。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前后中国新文化草创阶段，敢于冲破旧文化的樊笼，应该说是一个拓荒者了。我觉得，作为歌之咏之的诗歌，除了应该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以外，还应该有一定的节拍和韵律，但，新体诗应比旧体诗更自由，思想更解放。刘大白的诗也许可以作为我们写诗的参考。
以下抄录两组刘大白的诗，供大家欣赏。
西湖秋泛
（一）
西堤横亘白堤纵，
横一长虹，
纵一长虹。
跨虹桥畔月朦胧，
桥样如弓
月样如弓。
青山双影落桥东，
南有高峰，
北有高峰。
双峰秋色去来中，
去也西风，
来也西风。
（二）
厚敦敦的软玻璃里，
倒映着碧澄澄的一片晴空。
一叠叠的浮云，
一羽羽的飞鸟，
一弯弯的远山，
都在晴空倒映中。
湖岸的，
叶叶垂杨叶叶风。
湖面的，
叶叶扁舟叶叶蓬。
掩映着一叶叶的斜阳，
摇曳着一叶叶的西风。
作于1921年
卖花女
（一）
春寒料峭，
女郎窈窕，
声声叫破春城晓。
“花儿真好，
价钱公道，
春光贱卖凭谁要？”
东家嫌少，
西家嫌老，
楼头娇骂嫌迟了。
春风潦草，
花心懊恼，
明朝又叹飘零早。
（二）
江南春早，
江南花好，
卖花声里春眠觉。
杏花红了，梨花白了，
街头巷底声声叫。
浓妆也要，淡妆也要，
金钱买得春多少？
买花人笑，
卖花人恼
红颜一例和春老。
引注：《卖花女》一诗，作者是站在和卖花女同一条地平线上说话的，这就是诗人的感情和立场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