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程 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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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了入境檢查,照顧大哥的泰國幫手 Bon 手裡拿著寫有我名字的牌子接了我。我步出清邁機場大廈,大哥坐在路邊椅子上等我。戴著口罩,身體很瘦弱。

從大學執教退休後,他已在泰國住了十多年。除了 Bon ,他沒有妻子、沒有兒女。過去半年,他身體狀況漸不如前,我因而有了八月底首次泰國之行。那次泰國之行,主要是瞭解他的狀況。他雖然虛弱,但還是去了美國駐清邁領事館、銀行等地辦了些事。請我去 Amari Rincome 旅館的 La Gritta 餐廳吃了義大利 buffet 。而後驅車往北一百四十公里的 Phayao( 碧瑤)住處。第二天還堅持陪我去 Phayao 湖邊走了走。又到二十公里外有四百年歷史的 Analayo 寺廟看了看。雖然,他都只能坐在車子裡等我。

回到西雅圖三個星期,他的健康急速惡化。九月底,我又再度到了泰國 Phayao ,他已不能自己起床。兩個星期後因肺及支氣管衰竭過世。享年七十一歲。

大哥在抗戰前出生,二哥抗戰復員後出生,我跟弟弟都在台灣出生。對他而言,我們雖是弟弟,年紀卻都太小了。他看著我們長大,或者說,是他把我們帶大的。那段時期是家中最窮困的時候,他總是忘不了「豆腐是餿的!」。所以當他大學畢業開始工作後,就常買個大西瓜回家。雖是半夜,也把我們從床上拉起來,痛快地吃一頓。

他雖不能算是「嫉惡如仇」,但對資本主義、科技的發展帶給人類的禍福,常有一針見血的看法。他這一生用「率性而為」可能是更為恰當的描述。回憶三十年前,母親過世,父親、大哥、我及弟弟把母親安葬後,從六張梨山上下來,到了大哥的一個學生家裡。他不管父親、學生及我們兩個弟弟在場,一個人趴在榻榻米上痛哭了很久都不能自持。當然這也看出他對母親有他特殊的感情。過世前,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願忍受疾病帶給他的身心痛苦。醫生勸他要忍耐,他對醫生說:「那你來忍耐好不好?」。

當然,也就因他這率性的一面,很多人,包括他的老師、同事,學生,都喜歡他。他四十年前在 Montera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的一位學生 Daniel Reid ,在得知大哥過世後,對大哥在台灣教過的一個學生陳志杰說:「 He is a bright star ! 」。

大哥曾說,他走過狂飆的六十年代。大學畢業後,因語文能力好從事新聞工作。曾採訪陳赵L問菲律賓、維也納兒童合唱團、白雪公主溜冰團、中國小姐選拔等新聞。在美國,他經歷了如火如荼的民權运動,嬉痞世代等。

他也曾多次對我說,他這一生都在逃。從台灣逃到美國(逃開父親),十多年後又從美國逃回台灣(逃開美國的過度資本主義的社會)。在台灣教了十多年書後,又在九十年代逃到泰國,過著漸漸遠離世間紛擾的生活。

大哥,當我把您的遺體放入了焚化爐,點上了火,關上了爐門,我知道您在人生的最後一程,就像所有人一樣,有著身心的痛苦。但,也就像大多數人一樣,我知道您有過光輝燦爛的人生。現在您安息了,我永遠記得您的好。

* 原文刊于 2008 年 12 月 6 日 西华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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